剑光如惊鸿一瞥,瞬间斩碎了那张由坐标光痕扭曲而成的诡异面容。
虚空中,被斩断的光线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轻响,化作点点荧光,却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像有了生命一般,蠕动着,试图重新聚合。
“它认出了你。”苏青璃的声音清冷如冰,横握长剑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剑身上流转的混沌气息死死锁定着那些不安分的荧光,防止它们再次构成任何形态。
她侧过脸,凤眸中映着林玄策沉静却暗流汹涌的脸庞,“这不仅仅是坐标暴露,这是一次跨越虚无的因果宣告。”
林玄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苏青璃的肩头,凝视着那些破碎的光点。
就在刚刚,那张与他一模一样、布满黑色脉络的脸狞笑的瞬间,他识海最深处,那只刚刚闭合的血色眼瞳,竟也随之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与那狞笑产生了共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这感觉远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要恐怖。
敌人就在眼前,尚可一战。
可当敌人是你自己,甚至能通过你的感知来窥视你所在的世界时,你该如何防备?
“因果宣告……”灵纹术师脸色煞白,她手中的万界气运图此刻已不再是剧烈波动,而是近乎沸腾。
图卷上,代表守关堡所在区域的气运金光,正被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线侵蚀、同化。
“不止如此!这是‘律源侵蚀’!它正在尝试通过这道‘反向观测’的连接,直接污染守关堡的根基法则!”
她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残破祭坛猛地一震。
守关堡上空,那尚未完全散尽的金色光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浑浊,仿佛甘霖化作了毒露。
一些光雨落在堡垒残存的墙垣上,不再是修复,而是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缕缕黑烟。
好不容易回流的万界气运,竟有再度被抽离,甚至被逆向污染的趋势!
“咳……咳……”盘坐在晶石残基上的守关战灵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那本就虚幻的身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它……在夺取你的‘身份’。守门人的身份,连接着此界的法则权柄。它标记了你,就是在标记这片天地。”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却字字诛心,“系统……或者说‘终焉’,它的目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让你去毁灭什么,而是让你成为一个完美的‘道标’,一个能让它精准降临的‘钥匙’。”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玄策脑海中炸响。
容器?
武器?
不,比那更糟。
他成了一枚引路的棋子,一枚能为某个未知恐怖存在打开自家大门的钥匙。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拯救三十六神魂,汇聚万灵信火,稳固万界气运,都像是在为一个终极的掠夺者精心修缮着通往宝库的道路。
掌心的黑戒震颤得更加猛烈,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无视所有人的惊骇与凝重,直接在众人识海中响起:
【反向观测导致跃迁路径不稳定。正在进行自适应修正……】
【修正中……跃迁准备:7%……8%……】
它在加速!
“不能让它完成跃迁!”苏青璃厉声道,剑尖一转,直指林玄策手腕上的黑戒,“斩断它,或许还有机会!”
“没用的。”林玄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深邃,仿佛压下了所有的惊涛骇浪。
“这枚戒指,已经和我的神魂、心跳,甚至和这守关堡的气运脉络深度绑定。强行斩断,结果不是它毁,而是我亡,守关堡崩。”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仿佛活物般搏动的黑戒,猩红的坐标在其中明灭,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它既然选择了我,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它不怕我反抗,甚至……它在期待我的反抗。”林玄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气喘吁吁的守关战灵身上,“前辈,你说它在借我之手‘觉醒’。那么,一个正在觉醒的存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守关战灵浑浊的”
“没错。”林玄策点头,“越是激烈的对抗,越能让它从沉睡中苏醒,加速完成蜕变。我们现在做的任何常规反抗,都可能正中它的下怀。”
【跃迁准备:11%……】
冰冷的提示音如催命符,每一次响起,都让守关堡的震动更剧烈一分。
天空中的金色光雨已经彻底化为灰黑色,带着不祥的气息,飘飘洒洒,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影之下。
“那我们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灵纹术师焦急地跺脚,万界气运图上的黑线已经蔓延了近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守关堡的空间法则正在变得粘稠而怪异。
“不。”林玄策的眼神锐利如刀,“它想让我成为它的‘道标’,遵循它设定的路径。那我就不走它的路。”他深吸一口气,识海中,那根由万灵信火凝聚而成的原火柱猛然暴涨,金色的守望之焰不再是温和的守护,而是化作了霸道无比的烈焰,疯狂席卷整个识海!
“啊——”
一声不属于他的凄厉嘶吼,突兀地从他精神世界的最深处迸发。
那是被他承接的,属于三十六神魂的残念,此刻在“反向观测”的刺激下,被那只血瞳彻底激活,化作了侵蚀他心智的内部敌人。
扭曲的黑影、疯狂的低语、绝望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意志。
林玄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我是林玄策!是守关堡的守门人!”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对识海中的混乱宣告,也像是在对外界的自己重申,“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门,我自己守!”
守望之焰彻底爆发,金色的火焰中,竟浮现出三十六道模糊的身影。
他们不再是嘶吼的黑影,而是在火焰的净化下,逐渐恢复了清明,对着林玄策的意志核心,缓缓躬身一拜。
这是残存的守关人之魂,在最后的时刻,选择将一切托付给这位新的继承者。
随着这一拜,所有残念带来的混乱与污染,竟被守望之焰尽数焚烧、吸收,化作了最为纯粹的燃料。
林玄策只感觉识海一阵清明,力量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更加凝实、纯粹。
他成功地将敌人抛来的毒药,炼化成了自己的补品!
外界,他眉心那缕被灵纹术师点出的金焰,其中的扭曲黑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彻底被金焰同化,消失无踪。
【警告:目标意志强度超出阈值。跃迁引擎过载风险提升。】
【跃迁准备:15%……】
黑戒的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意外”的情绪,但它的进程依旧在坚定不移地推进。
“干得漂亮!但还不够!”守关战灵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你守住了自己的‘心’,但没能改变‘身’被锁定的事实。它依然在将你拖向它的陷阱!”
“我知道。”林玄策的目光转向祭坛中心,那里,有一根布满古老符文的石柱,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整个守关堡能量流转与法则维系的核心——律源柱。
之前在晶石的覆盖下并不显眼,此刻晶石化尽,才露出了饱经沧桑的本体。
“既然它想通过我,污染守关堡的法则。那我就反过来,用守关堡的法则,来‘净化’这条跃迁的路径!”林玄策的计划在脑海中瞬间成型,大胆而疯狂。
他看向灵纹术师:“前辈,用万界气运图,暂时镇住堡内逸散的气运,将它们全部导向律源柱!”
他又看向守关战灵:“前辈,请您燃烧最后的神魂,为我指引律源柱最核心的节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青璃身上,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青璃,”他伸出手,“借你的剑一用。”
苏青璃一怔,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林玄策的意图。
她的混沌誓剑,与林玄策心脉相连,是唯一能够作为“手术刀”,在不伤及他根本的情况下,将外部力量精准引导至黑戒的媒介。
这个计划,需要所有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配合,更需要她这位持剑人对力量的极致操控。
稍有不慎,律源柱的庞大力量就会通过剑身反噬,将她和林玄策一同撕成碎片。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计划。
赌赢了,他们就能夺回一丝主动权,将这条通往陷阱的死亡之路,变成一条由他们自己定义方向的未知征途。
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跃迁准备:18%……】
倒计时还在继续,每一息都像是敲响的丧钟。
苏青璃没有丝毫犹豫,她看着林玄策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反手握剑,将剑柄递向了他。
“我的命,也是你的。”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重逾万钧。
林玄策接过那柄熟悉的混沌誓剑,剑身入手微凉,却仿佛有一道暖流顺着他的手臂,涌入心间。
他不再多言,转身,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根决定着整个守关堡,乃至他自己命运的律源之柱。
身后,灵纹术师抛出图卷,金光大作,镇压四方。
守关战灵的身影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融入石柱之中,点亮了其中一个晦涩的符文节点。
整个残破的祭坛之上,风云汇聚,法则轰鸣。
林玄策在律源柱前站定,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黑戒悬浮于他的手腕之上,猩红的坐标疯狂闪烁,那冰冷的倒计时,仿佛已经近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