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下方的议论声像被无形的手掐断。
林玄策望着那道踏着祥云而来的佝偻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清晰捕捉到,对方每一步落下时,脚边曼陀罗花瓣上流转的幽光里,正渗出极淡的墨色丝缕。
那是虚蚀之力特有的腐蚀气息,像腐肉里爬出的蛆虫,正往他识海深处钻。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与湮空尊使残留能量吻合度65%。”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时,他的指尖已经按上腰间黑戒。
黑戒表面浮起细密的暗纹,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余光扫过观众席,黑炎君主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玄铁重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正锁在他按戒的手上。
“守关人林玄策,接战吧。”老者的声音撞进耳膜,像钝刀刮过青铜。
林玄策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黑霜,那不是普通的冰霜,是虚蚀之力凝结的具象——上一任守关人临终前,伤口处便结着这样的黑霜。
苏青璃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又刻意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惊碎什么。“小心他的骨杖。”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发顶的玉簪微微晃动,“那上面的符文...是用真妖血刻的,但血里掺了虚蚀原液。”
林玄策心头一震。
苏青璃作为青璃剑器灵,对法宝灵性的感知比他敏锐十倍。
他看向那根骨杖,原本歪扭的符文在他眼中突然清晰起来——每道纹路里都裹着半透明的血珠,血珠中央蜷缩着极小的黑色漩涡。
“开始吧。”光翼执法者振翅的声音惊起几片云絮。
妖纹使者枯瘦的手指在骨杖上一弹,地面轰然裂开。
九根青铜图腾柱从地底下拔地而起,柱身刻满张牙舞爪的妖纹,每个纹路里都困着半透明的妖魂。
那些妖魂突然睁开眼,红瞳里翻涌着怨毒,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他们的声带早被封印碾碎了。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
有个小世界代表颤声问:“这是...远古妖族的’锁魂柱‘?”妖界大长老的狐尾瞬间绷直,耳尖的银铃叮铃作响:“假的!
真正的锁魂柱用的是玄铁,这青铜...是仿的!“
但林玄策知道,真假并不重要。
那些妖魂的怨毒正在疯狂撕扯玉台的防御结界,空气里漂浮的灵气被搅成乱流,他的青璃剑在剑鞘里微微震颤,像是在警告什么。
“封印解析,启动。”他默念指令。
黑戒突然发烫,一道漆黑的数据流从戒中涌出,顺着他的指尖钻进虚空。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图腾柱的青铜表皮像融化的蜡,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每跳一次,虚蚀之力便浓上一分。
“核心在第三根柱子底部。”系统的提示音刚落,林玄策已经动了。
他反手抽出青璃剑,剑身嗡鸣如龙吟,同时另一只手掐诀召出长生鼎——那是他上周在秘境里吞噬的防御法宝,此刻鼎身流转着紫金光芒,与青璃剑的幽蓝形成鲜明对比。
“青璃,借我三分剑意。”他低声道。
苏青璃的身影在剑中一闪而过,剑刃上的黑痕突然泛起红光,像是被鲜血浸透。
林玄策感觉有股清凉的力量顺着手臂涌进丹田,原本运转的功法突然顺畅了三倍。
“寒焰焚封!”他大喝一声。
青璃剑与长生鼎同时炸裂出刺目光芒,青蓝色火焰裹着紫金光罩,如一张巨网朝图腾柱罩去。
火焰触及青铜的瞬间,传来刺啦的灼烧声,黑色符文在火中扭曲挣扎,像被踩碎的蜈蚣。
第三根图腾柱底部突然爆出刺目的黑芒。
林玄策瞳孔骤缩,青璃剑自动朝前一送,剑尖精准刺进黑芒中心。“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黑芒中飘出无数细碎的符纸,每张符纸上都画着一只狰狞的眼睛。
妖纹使者突然发出尖叫。
他的皮肤开始皲裂,从嘴角到耳根裂开无数细缝,黑红色的液体顺着裂缝涌出,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雾气。
他的骨杖“当啷”落地,原本佝偻的身形暴涨三尺,背后伸出八条由黑雾凝成的触须,每根触须尖端都长着尖锐的骨刺。
“傀儡?!”光翼执法者的光刃“唰”地出鞘,翅膀上的金羽根根竖起。
玄霄仙尊猛地站起,拂尘扫落半桌茶盏:“这是虚蚀符灵的手段!
用活人魂魄做引,操控尸体!“
林玄策没有停手。
他踏着剑步欺身而上,青璃剑挽出七朵剑花,每朵剑花都精准刺在黑雾触须的关节处。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在识海炸响:“吞噬值+200”“吞噬值+300”,黑戒表面的暗纹愈发清晰,像是活过来的蛇。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妖纹使者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像是金属摩擦。
他的脸完全裂开,露出一团裹在黑雾里的半透明符灵,符灵中央刻着个扭曲的“湮”字——那是湮空尊使的标志。
林玄策的青璃剑突然剧烈震颤。
苏青璃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小心!
这符灵要自爆!“他想也不想,长生鼎瞬间扩大,将符灵整个罩住。
鼎身发出沉闷的轰鸣,开始疯狂旋转,鼎壁上的铭文泛起金光,将符灵的自爆之力一点点吞噬。
“砰!”
符灵炸成漫天黑雨。
妖纹使者的身体像被抽干的皮囊,“扑”地摔在玉台上,再也没了动静。
观众席死寂了片刻,突然爆发出更剧烈的惊呼。
玄霄仙尊抚着胸口坐下,连道“侥幸”;妖界大长老的狐尾蔫蔫地垂着,显然被这变故惊得不轻。
林玄策收剑入鞘时,瞥见黑炎君主正转身离去。
玄铁重甲的脚步声在喧嚣中格外清晰,他走了两步,又似有若无地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的冷笑比之前更浓。
“你逃不过宿命......”
极轻的低语突然钻进林玄策的识海。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符灵炸碎后残留的黑雾,正缓缓融入天空。
苏青璃的手再次搭上他的手臂,这次她没有掩饰颤抖:“那声音...是符灵在崩溃前种下的念。”
林玄策握紧腰间的黑戒。
戒身的暗纹仍在游走,像在预示着什么。
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群,突然觉得这看似热闹的试剑大会,不过是一盘大棋的开局——而他,可能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最重要的棋子。
符灵炸碎前那声尖啸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林玄策识海最深处。“你逃不过宿命......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沙哑的尾音还在耳畔盘旋,系统机械音已抢先响起:“封印解析等级+1,解锁‘虚蚀封印追溯’功能。”他指尖按在黑戒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戒身暗纹因吞噬值激增而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他翻涌的情绪——不是恐惧,是被冒犯的愤怒,是对未知威胁的警惕。
“玄策。”苏青璃的手覆上他手背,指尖仍带着器灵特有的清寒,却比刚才稳了许多。
她仰头看他,眼尾的淡青纹路随着情绪波动若隐若现:“那念力里混着虚蚀本源,我试着剥离了一部分......”她欲言又止,袖中青璃剑的剑灵虚影轻轻颤动,像是在替她说出未竟的话——那预言不只是威胁,更像是某种确认。
场下的哗然声突然拔高。
光翼执法者振翅而起,背后十二道金纹光翼展开如扇,每片羽毛都凝着秩序法则的微光。
她的光刃横在胸前,声音像淬了冰:“所有参与试剑会的代表原地待命!
虚蚀渗透事件需即刻调查,任何擅自离场者视为同谋!“说罢指尖轻点眉心,一道金色流光射入天空,在云端凝成巨大的”封“字——那是联盟特有的空间封锁术,除非她主动解除,否则玉台方圆十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林玄策的目光却被左侧观众席的动静扯走。
黑炎君主不知何时又坐回原位,玄铁重甲上的魔纹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他单手支着下巴,拇指摩挲着护腕上的倒刺,嘴角勾着恰到好处的讥诮:“执法者大人的手段倒是利落。”他忽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四周紧绷的人群,“只是......”尾音拖得极长,像根细绳勒住所有人的神经,“守关人早已知晓虚蚀渗透,却在试剑会这样的重要场合藏而不报,置万界安危于何地?”
这句话像颗炸雷。
原本被光翼执法者压制的议论声瞬间炸开,有小世界代表惊得站起,腰间玉佩摔碎在地上;妖界大长老的狐尾重新绷直,耳尖银铃震得乱响;连向来沉稳的玄霄仙尊都皱起眉头,拂尘在膝头敲了两下——显然动了疑虑。
林玄策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闻到黑炎君主话里的陷阱:虚蚀渗透的线索是系统解析出的,若直接说破系统存在,只会更惹人猜忌;可若不解释,黑炎君主的煽动极可能动摇联盟对他的信任。
更关键的是......他扫过黑炎君主护腕上若隐若现的暗纹——那是方才符灵自爆时,黑雾里闪过的同款纹路。
“黑炎君主。”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像青璃剑出鞘前的嗡鸣。
右手缓缓按上剑柄,剑鞘上的云纹因灵力涌动泛起幽蓝,“你若觉得我不可信......”话音未落,青璃剑已“铮”地跃出剑鞘,悬在他指尖,剑尖直指黑炎君主咽喉,“不如亲自下场,试试我的可信程度。”
玉台瞬间落针可闻。
黑炎君主的拇指停在护腕倒刺上,指腹被刺破一道血痕,暗红血珠渗出来,却被魔纹迅速吸收。
他望着那柄悬在喉前的剑,忽然笑了,笑声像石子投入枯井,沉闷又刺耳:“守关人这是要以武证道?”他缓缓起身,玄铁重甲相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好,某便如你所愿。”
当他踏上玉台的第一步,林玄策便察觉到不对。
地面的曼陀罗花瓣被魔气掀起,原本纯白的花瓣边缘泛起焦黑,像被火烧过的纸。
黑炎君主每走一步,周身魔气便浓一分,到得台中央时,整个人已裹在翻涌的黑雾里,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那不是魔修的正常瞳色,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浸染的。
“逆器篇......”苏青璃的声音突然在他识海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他手中的印记......和星陨匠师说的逆器篇符文一模一样!”
林玄策的目光锁在黑炎君主抬起的右手上。
黑雾中,一道暗金色符文缓缓浮现,纹路扭曲如蛇,每根线条都渗着恶意的震颤——正是三日前,星陨匠师在古籍残页上指给他看的“逆器篇”标记。
那是禁忌的器道符文,据说能操控法宝灵智,甚至......
“叮——检测到高阶虚蚀能量波动,建议启动虚蚀封印追溯功能。”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林玄策的指尖在黑戒上轻轻一按,识海中浮现出淡黑色的数据流,顺着他的目光缠向黑炎君主。
此刻的玉台上,黑炎君主周身的魔气已凝成实质,像无数条黑色毒蛇在他身周游走。
他望着林玄策,嘴角的冷笑更浓,喉间发出低沉的轰鸣:“守关人,准备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浑浊,像是有另一个存在在借他的喉咙说话,“见识真正的宿命了吗?”
话音未落,玉台下方的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知何时,黑炎君主脚下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道裂缝里都渗出墨色液体,散发出腐臭的气息——那是虚蚀之力在侵蚀这方世界的根基。
林玄策握紧青璃剑,剑身的红痕因愤怒而燃烧,他能感觉到,一场比虚蚀符灵更危险的对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