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古庙的铜铃刚掠过韩江水面,木工房的刨木声就被撞门声砸得粉碎。阿福连滚带爬冲进巷口,工装裤上的海水还在往下滴,手里举着半截断裂的木桩,齿痕像锯齿般嵌在木茬里:“关师傅!要命了!三号泊位的桩子全被啃烂了!明天南洋货船一靠岸就得撞浅滩!”
我抓起墙角的手电筒,跟着父亲往码头跑。正午的日头把石板路晒得发烫,可三号泊位的工人们却个个脸色惨白。十二根蚶江松木桩歪歪斜斜插在水里,最粗的那根从根部断成两截,断口处挂着几缕银灰色的鳞片,还有半片带着倒刺的螯钳碎片。林顺发蹲在岸边急得直跺脚:“这木柱泡过三年盐水,铁钉钉都费劲,怎么会被啃得像萝卜!”
陈阳背着光谱仪绕桩子转了三圈,仪器屏幕上跳出刺目的 crimson 脉冲:“能量反应带着阴邪气,不是普通海生动物。你看这齿痕间距,比石蟹宽三倍,边缘还有灼烧过的焦痕 —— 这东西怕火,但偏要硬来。” 他突然指向水面,“水下有东西在动!速度快得离谱!”
水面下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像被浪卷走的碎木。阿福突然尖叫着后退:“就是它!昨晚我值夜班,看见个满身爪子的怪物趴在桩子上,咔咔啃木头的声音跟锯子似的!” 老张从沙里捡起片银鳞,指尖刚碰到就猛地缩回:“这是…… 狗母蛇的鳞?可哪有这么大的狗母蛇!”
父亲弯腰摸了摸断桩上的齿痕,又捻起那片银鳞在阳光下端详:“不是普通精怪。” 他突然问林顺发,“上周清理航道时,是不是挖过什么东西?” 林顺发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挖泥船捞出个半人高的蛇形骨架,背上还嵌着蟹螯化石,我当垃圾扔回海里了!” 父亲脸色一沉:“那是它的老巢根基,你们毁了它的窝,它就来毁你们的桩。”
小明捧着佛珠赶过来,檀木珠子烫得能烙手:“这东西藏在水下暗礁缝里,用障眼法把自己伪装成蟹怪。”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是‘狗母蛇假龙’的后裔,潮汕老辈说这种精怪最善伪装,总想着冒充真龙显威,其实邪气得很。” 我突然想起奶奶讲过的俗语:“狗母蛇假龙,装神弄鬼祸乡邻”,后背顿时冒起冷汗。
母亲不知何时提着竹篮来了,里面装着三炷妈祖香、一包青龙古庙的香炉灰,还有个红桃粿印:“先烧炷香求妈祖庇佑,这粿印是老辈传的,上面的回纹能挡障眼法。” 她把粿印按在断桩上,桃木印模的寿字纹在木头上烙下浅痕,“要是真动手,得用‘打油火’的法子,阳火能克它的阴气。”
父亲从木工袋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埔寨火龙的硝石火药,混着桃木屑和朱砂:“本来不想下死手,但这东西带着凶性。” 他让我找块红绸布,把火药包成八个三角包,每个都贴上母亲绣的平安符,“今晚子时潮水最高,它肯定会来补咬桩子,那时阴气最盛,正好用阳火破它。” 陈阳突然插话:“我查了资料,‘狗母蛇假龙’怕桃木和朱砂,这两样正好克它!”
入夜后的码头静得可怕,只有浪头拍着礁石的声音。父亲让工人们躲进仓库,只留我、陈阳和小明在岸边。陈阳把光谱仪架在礁石上,夜视模式下,水下暗礁处有团橙红色的能量体在蠕动;小明坐在一旁念《大悲咒》,佛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父亲盘腿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个陶碗,碗里盛着桐油 —— 这是 “打油火” 的老法子,比火药更添阳刚气。
子时的钟声刚从青龙古庙传来,水面突然 “咕嘟” 冒泡,浑浊的水花里钻出个巨大的黑影。那怪物长着篮球大的蟹壳,八条螯钳在水里划动,正是阿福说的 “蟹怪” 模样。它猛地挥起螯钳,朝着最近的木桩砸去 ——“咔嚓” 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像饼干似的断了,水花溅得我们满脸都是。
“就是现在!” 父亲猛地站起身,抓起陶碗里的桐油往掌心倒,又撒上一把火药。他念起火球咒,声音在夜里格外清亮:“火球火球,烧怪驱丑,木桩稳固,码头无忧……” 话音刚落,掌心突然燃起一团红光,火球有足球那么大,表面还绕着红绸布的纹路。
火球刚飞出去,那 “蟹怪” 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火光中,它的蟹壳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真身 —— 竟是条半人高的狗母蛇!灰黑色的鳞片泛着冷光,脑袋两侧长着螃蟹般的螯钳,尾巴像鞭子似的甩动,鳞片间还沾着没褪干净的蟹壳碎片。“果然是狗母蛇假龙!” 小明喊道,“它用障眼法伪装成蟹怪,就是为了麻痹我们!”
火球精准砸在蛇身的鳞片上,“滋啦” 一声冒起黑烟。那精怪惨叫着扭动身体,螯钳胡乱挥舞,却不敢靠近火球。父亲又燃起第二个火球,这次瞄准了它的眼睛:“这东西欺软怕硬,得打它的要害!” 火球炸开的瞬间,精怪的左眼冒起白烟,它猛地窜出水面,朝着父亲扑来。
小明突然把佛珠扔向空中,念珠散开成一道金光网,挡住了精怪的螯钳。“快用桃木!” 他喊道。我立刻把身后的桃木钉扔给父亲,父亲接住钉子,蘸了蘸桐油,趁着火球的光,一下钉在精怪的七寸处。精怪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扭曲,渐渐化作一团黑烟,只留下片巴掌大的鳞甲,“啪嗒” 一声掉在沙地上。
父亲捡起鳞甲,借着光谱仪的光细看。那鳞片是深灰色的,上面刻着诡异的纹路 —— 不是天然的鳞纹,倒像是人为刻上去的,弯弯曲曲的线条像婆姐岭古道上的石刻,又带着点粿印回纹的影子,却比两者都阴森。“这东西不像普通精怪。” 他把鳞甲递给我,指尖都在发抖,“你看这纹路,是被人下了咒的,得好好研究研究。”
陈阳赶紧用仪器扫了扫鳞甲,屏幕上跳出一串杂乱的脉冲:“能量反应很奇怪,有精怪的阴气,还有种…… 人为的邪气。这纹路可能是个咒印,用来控制精怪的。” 我摸着鳞甲上的纹路,突然想起父亲刻木牌时说的话:“真正的邪祟不是精怪,是人心里的贪念。” 难道这精怪是被人操控的?
第二天一早,工人们赶来修复码头。林顺发让人把断桩换成更粗的蚶江松木,每个桩子都缠上桃木枝,还贴上父亲画的符。阿福潜水检查时,在暗礁缝里发现了个陶罐,里面装着些发黑的糯米和几根蛇蜕 —— 这是养蛊的老法子,看来真有人在背后搞鬼。
母亲把那片鳞甲用红绸布包起来,放在青龙古庙的供桌上,还摆了碗甜糜:“先让妈祖镇着这邪气。” 她告诉我,“狗母蛇假龙” 本来不会害人,除非被人用咒术操控,那些诡异纹路就是最好的证据。小明也说:“这咒印像是南洋传来的,和上次提单上的符号有点像。” 我突然心里一紧 —— 难道和上次偷提单的人是一伙的?
当晚,林顺发在码头摆了斋宴,虽然没杀生,却比往常更热闹。工人们都在说父亲的火球术厉害,阿福举着碗粥说:“以后再也不怕精怪了!有关师傅在,码头肯定平安!” 父亲却没怎么说话,只是盯着那片鳞甲发呆,后来突然对我说:“小生,你得好好学学看纹路,这码头的麻烦可能还没结束。”
一周后,南洋货船顺利靠岸。船长站在甲板上惊叹:“从没见过这么稳的泊位!浪头都绕着走!” 我摸着胸口的关公瓷像,又看了看桌上的鳞甲 —— 那些诡异纹路在阳光下更清晰了,像是在慢慢蠕动。陈阳把光谱仪的记录打印出来,指着上面的脉冲说:“这邪气和上次提单上的能对上,肯定是同一个人搞的鬼。”
父亲把那片鳞甲收进木盒,和他的木工凿放在一起。案台上的木牌又多了一块,这次刻的是 “破邪”,和之前的 “忠义”“寻根” 摆在一起,九块木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我在笔记本上写道:“火球术烧得了精怪,却烧不掉人心的邪念。那些诡异的纹路,说不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厦岭妈宫的铜铃又响了,和码头的号子声混在一起。我看着韩江的水缓缓流淌,突然觉得那片鳞甲上的纹路,就像藏在水里的暗礁 —— 看着不起眼,却可能掀起更大的风浪。父亲说得对,这东西得好好看看,因为码头的故事,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