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后他们没回家，直接打车去了中山大学。黄嫣在车上一直盯着手机，林老师那条短信她看了好几遍。“推门即见答案”，六个字，没头没尾，但她知道不是玩笑。叶哲坐在旁边，没问她看什么，只是把外套往她那边挪了挪，挡掉窗外吹进来的风。 观测台在老校区最北角，铁门锈得发红，但却实虚掩着。黄嫣站在门前，手搭在门把上没立刻推。叶哲站她身后半步，没催，也没替她开门。她吸了口气，用力一推，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灰尘从门框上簌簌往下掉。 里面比想象中干净。阳光从东面高窗斜切进来，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粒。墙角摆着个玻璃罩，罩里压着一朵蒲公英，干枯但完整。黄嫣走过去，蹲下来看。标本底下垫着两张电影票，边缘泛黄，日期印得很清楚——2008年6月7日。她伸手碰了碰票面，指尖有点抖。 “那天你请假了。”叶哲说。 “嗯。”她没抬头，“肚子疼。” “我知道。”他声音很轻，“陈叔说你早上吐了，还硬撑着去教室。” 黄嫣没接话，把票根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像是经纬度坐标。她念出来，叶哲掏出手机查了查，地图跳出来，定位在珠海校区一栋老楼。 “林老师安排的？”她问。 “应该是。”他说，“他喜欢玩这种游戏。” 黄嫣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她走到窗边，往外看。楼下操场空荡荡，远处教学楼顶有学生晾衣服，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当年他们复读时挂在宿舍阳台的样子。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转过身背对窗户。 “其实那天我买了票。”她说，“两张。” 叶哲点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罗薇告诉我的。”他顿了顿，“她说你托她转交，但她没给。” 黄嫣愣住：“为什么？” “她说你写信的时候哭得太厉害，怕我看了更难受。”他走近一步，“其实那天我也买了票，想约你去看，但没敢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黄嫣低头看手里的票根，指甲无意识抠着边角。叶哲伸手拿过一张，仔细折好塞进钱包。 “现在能看了。”他说，“你想看哪部？” “都行。”她笑了一下，“只要不是恐怖片。” “那明天挑。”他拉她往门口走，“先吃饭，饿了。” 出门前黄嫣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罩。蒲公英安静地躺在那里，十年没动过位置。她突然想起毕业那天，她在天台撕掉的那封信，纸屑被风吹散，有些飘到了楼下花坛里。陈叔后来告诉她，那些碎纸第二天就不见了，可能是被扫走了，也可能是被雨打进了土里。 他们走出观测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叶哲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餐厅名字。黄嫣坐进去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你复读时每周六都去。”他说，“点同样的菜，坐同样的位置。” 她没说话，把头靠在他肩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没吭声。车子拐过两个路口，黄嫣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林老师：“档案室钥匙在前台抽屉，密码是你俩学号后四位相加。” 她念给叶哲听。他听完没反应，过了会儿才说：“他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肯定。”她说，“连我们什么时候拆信都算准了。” “那第二阶段是什么？” “不知道。”她收起手机，“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车子停在餐厅门口。叶哲先下车，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黄嫣伸手让他扶，脚刚落地，听见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她问。 “十年前。”他说，“我应该追上去的。” 她捏了捏他的手：“现在也不晚。” 两人走进餐厅，服务员领他们到靠窗的位置。菜单递上来，黄嫣直接点了老三样。叶哲加了碗汤，说她脸色不好，得多补补。等菜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把电影票背面的坐标发给林老师。对方回得很快：“明早九点，别迟到。” “他管得真宽。”叶哲笑着说。 “习惯了。”黄嫣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反正他也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 菜上来，热气腾腾。黄嫣夹了块鱼，突然想起什么：“你说罗薇现在在哪？” “加拿大。”他说，“去年同学会群里有人发过她照片。” “结婚了吗？” “没听说。”他给她盛汤，“怎么，想请她喝喜酒？” “想看看她长什么样。”黄嫣低头喝汤，“当年光听说漂亮，没见过真人。” 叶哲笑了：“比你差远了。” 她瞪他一眼，没反驳。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沿，暖烘烘的。黄嫣想，十年前要是也能这样坐着吃顿饭，该多好。不过现在也不坏，至少汤是热的，人还在身边。 吃完饭他们没急着走，坐在那儿喝茶。叶哲说起新工作的事，黄嫣听着，偶尔插两句。服务员来收盘子，看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笑着说了句“慢走”。出门时黄嫣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松开。 “明天几点？”她问。 “八点半我来接你。”他说，“别迟到。” “知道了。”她点头，“这次一定去。” 他送她到小区门口，没进去。黄嫣站在台阶上，看他转身走远。路灯亮起来，影子拖得老长。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心想明天得买个新钱包，旧的那个装不下这么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