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抱着玻璃罐回到公寓。她把罐子放在书桌上,蒲公英种子在透明玻璃后面安静地堆积着。台灯光线照在罐身上,她注意到罐底似乎有刻痕。 她拿起罐子对着光仔细看。罐底刻着一行小字:2009年存入。字迹很浅,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清。她用手指摩挲着那些刻痕,感受到细微的凹凸。 罐壁内侧粘着什么东西。她找来镊子,小心地伸进罐口夹取。一张泛黄的纸片被轻轻取出,是张旧电影票根。日期显示是2009年6月,正是他们毕业晚会那天。 手机突然震动。叶哲发来一段视频,标题写着“观测台延时摄影”。她点开视频,看见金属栏杆上的刻痕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镜头缓缓推移,Z和h的字母与远处城市光影重叠。视频最后出现一簇烟花,与今晚校庆预演的烟花一模一样。 她回复消息:“你怎么拍到这些的?” 叶哲很快回应:“安装了自动拍摄装置。记得我们当年设计的那个吗?” 黄嫣想起复读那年,他们确实在物理课上设计过简易延时摄影装置。当时叶哲说要用它记录蒲公英开放的瞬间,但后来因为材料不足没能实现。 她放下手机,继续端详那张电影票根。票面已经褪色,但座位号还清晰可见:7排5座和7排6座。她记得那场电影,是毕业晚会后的特别放映场。那天晚上她确实买了票,但最后没有去。 口袋里的创可贴突然硌到手。她取出那个被血浸透的旧绷带,发现包装纸上的药店LoGo正在褪色。这种创可贴早就停产了,连包装样式都换了三代。 门铃突然响起。快递员送来一个扁平的纸盒,寄件人署名是陈叔。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扉页上写着“2009届复读班纪念”。 她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毕业照。照片上她站在第三排左边,叶哲在她右后方隔了两个位置。每个人都笑得勉强,毕竟那是复读班的毕业照。 后面几页是日常抓拍。有她在教室睡觉的照片,有叶哲在天台浇花的照片,还有他们一起在观测台画设计图的合影。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日期,从2008年9月到2009年6月。 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夹着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封口处印着福和中学的校徽。她认出这是当年她塞进叶哲课桌的那封信,原来他根本没有拆开过。 手机又震动起来。叶哲发来新消息:“相册收到了吗?陈叔说早就该给你。” 她打电话过去:“为什么留着这些?”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因为那是我们唯一的合影。”叶哲的声音很轻,“你总是躲镜头。” 黄嫣翻到相册某一页。那是高考前一天的傍晚,她趴在课桌上小憩,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金色。叶哲在照片角落只露出半边侧脸,目光落在她身上。 “电影票是怎么回事?”她问,“那天你去了吗?” 叶哲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去了。坐在你买的座位旁边,隔着一个走廊。” 黄嫣握紧电话。她记得那天晚上,她躲在教学楼里看雨,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后来雨太大,她最终没有去电影院。 “我看到你了。”叶哲突然说,“你站在教学楼走廊上,手里拿着伞但没有撑开。” 黄嫣轻轻啊了一声。原来那个夜晚,他们都在彼此的视线里,却谁都没有向前一步。 她拿起那张电影票根,发现背面有字。用很细的笔写着:“希望你来。”字迹是叶哲的。 “罐子里的票根是你放的?”她问。 “毕业那天放的。”叶哲说,“我以为你会打开罐子。” 黄嫣看着玻璃罐。十年了,她从未想过打开这个装满蒲公英种子的罐子。每次搬家都小心带着,却始终让它保持原样。 她开始整理这些旧物。电影票根夹进相册最后一页,创可贴包装纸抚平后收进信封。当拿起玻璃罐时,她犹豫了一下。 手机亮起,叶哲发来新消息:“要不要来观测台?今晚有流星雨。” 她回复:“好。” 但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她看着那个玻璃罐,想起叶哲无名指上的戒痕。十年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有些东西或许更适合留在过去。 她最终没有回复消息,而是打开罐子。蒲公英种子轻轻飘动,带着时间的气息。她取出一小撮种子放在掌心,其余的都重新封好。 阳台上传来风声。她推开玻璃门,张开手掌。蒲公英种子随风飘起,在夜色中像星星闪烁。 手机再次震动。叶哲发来流星雨的照片,观测台的栏杆在星空下清晰可见。那些刻痕在长曝光拍摄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刚刚刻上去的一样。 她拍下空中的蒲公英种子发给叶哲:“它们会飘到观测台吗?” 叶哲回复得很快:“我已经看到了。” 黄嫣低头看向街道。叶哲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手机。他抬头看向她的阳台,身影在灯光里拉得很长。 她跑下楼去。夜风吹起她的衣角,蒲公英种子从阳台继续飘落。 叶哲站在原地等她。他指着空中飞舞的蒲公英:“和十年前一样。” 黄嫣停在他面前。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戒痕还在,但比白天看起来淡了一些。 “你的戒指?”她问。 叶哲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戒指盒。“刚刚取下来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戴了十年,该换新的了。” 黄嫣看着那枚戒指。内圈刻着Zh2009,和观测台栏杆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今天?”她问。 叶哲合上戒指盒。“因为今天终于把当年没刻完的字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