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在前头带路，脚步不紧不慢。黄嫣跟在他右后方，叶哲落后半步，目光始终没从她肩头移开。校门口到面馆不过十分钟路程，三人谁也没开口。拐过第三个路口，熟悉的招牌出现在眼前——“老陈记”，字迹褪了色，但轮廓还在。 推门进去，热气扑面而来。老板娘正低头擦桌子，听见动静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哎哟，这不是小黄吗？还有……小叶？” 叶哲点头，没说话。黄嫣笑了笑：“张姨，好久不见。” “可不是嘛！”老板娘放下抹布，招呼他们坐下，“还是老位置？角落那桌空着。” 三人落座。陈叔点了碗牛肉面，自己坐到柜台边跟老板娘闲聊。黄嫣翻开菜单，手指在“清汤细面”上停住，抬头问叶哲：“你还吃这个？” “嗯。”他应了一声，“加葱花，不要香菜。” “我记得。”她说完，合上菜单，朝老板娘招手，“两碗清汤细面，一碗加葱花不加香菜，一碗什么都不加。” 老板娘记下，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三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陈叔那碗最大，他吃得快，呼噜几口就见了底。黄嫣和叶哲动作都慢，筷子挑着面条，谁也没先动汤匙。 老板娘端着托盘经过，悄悄把两把旧汤匙放在桌上，轻声说：“你们用这个吧，新买的不趁手。” 叶哲伸手去拿汤匙，指尖刚碰到金属柄，动作突然停住。他盯着汤匙背面那个模糊的图案，没动。 黄嫣拿起自己的汤匙，轻轻碰了碰匙柄一处凹陷。“你当年总把勺留给我用。”她说，“自己用筷子喝汤，烫得直吸气。” 叶哲低头看着汤匙，喉结动了一下。“你还记得。” “记得。”她说，“你不光留汤匙给我，还总把肉片夹到我碗里，自己吃青菜。” “那是你胃不好。”他说，“医生说要清淡。” “可你也胃不好。”她说，“半夜写题饿了，偷吃泡面被我抓到三次。” 叶哲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你每次都假装没看见。” “因为我知道你第二天还要早起背书。”她说，“吵醒你，你会困一整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舀了一勺汤。热气升腾，模糊了视线。叶哲低头吹了吹汤面，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 “咸了？”黄嫣问。 “不是。”他摇头，“比以前淡。” “张姨换配方了。”她说，“她说现在人吃不了那么重的口味。” “我不觉得淡。”他说，“可能是因为……以前跟你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黄嫣没接话，低头吃面。叶哲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糖纸上的字，是我复读第三个月写的。” “我知道。”她说，“那天你数学考砸了，躲在楼梯间哭。我听见了，没敢过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天晚上。”她说，“你回教室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我把糖放回抽屉，翻到内侧的字。” 叶哲放下汤匙，声音低了些：“那时候我很怕。怕考不上大学，怕家里负担不起学费，怕罗薇觉得我没出息……更怕你知道我喜欢你。” “为什么怕我知道？”她问。 “因为你太好了。”他说，“好到我觉得自己配不上。罗薇走的时候，我连挽留都不敢。你站在我身边，我反而更不敢伸手。” 黄嫣停下筷子，抬头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需要你伸手？也许我只想站在你旁边，哪怕什么也不做。” 叶哲怔住。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不在乎你能不能考上名校。”她说，“我在乎的是你开不开心，睡得好不好，胃疼的时候有没有人提醒你吃药。” 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你总替我想太多。”她说，“其实我很简单。你递给我汤匙，我就用；你夹给我肉片，我就吃；你半夜写题，我就陪你熬夜；你难过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不说话。” 叶哲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汤匙边缘。“我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现在也不晚。”她说，“只要你别再跑了。” 他猛地抬头。“我不跑。” “上次你说这话，是在毕业典礼后。”她说，“结果第二天你就消失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我……”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不用解释。”她打断他，“过去的事，我们都不提了。从今天开始，重新算。” 叶哲深吸一口气，伸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好。” 黄嫣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面要凉了。” 他松开手，重新拿起筷子。“吃完这碗，我们去哪儿？” “图书馆。”她说，“林老师留下的东西，还有一半没整理。” “我陪你。” “嗯。” 两人继续吃面，动作比刚才自然了些。老板娘端着茶水过来，给他们续杯，顺手收走了空碗。叶哲喝完最后一口汤，忽然说：“汤匙底部有字。” 黄嫣一愣。“什么字？” “你看看。”他把汤匙翻过来，递给她。 黄嫣接过汤匙，仔细查看底部。果然，在靠近柄根的位置，刻着一行极小的字：“b通道钥匙”。 她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叶哲摇头，“但我记得林老师说过，观测台下面有个备用通道，只有他知道怎么开。” “为什么钥匙会刻在汤匙上？” “也许……”他顿了顿，“是留给我们的。” 黄嫣把汤匙还给他。“收好。等去了图书馆，再找线索。” 叶哲点点头，把汤匙放进外套口袋。陈叔吃完最后一口面，擦擦嘴站起来：“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学校了。” “陈叔。”黄嫣叫住他，“那株蒲公英，还在天台吗？” “在呢。”老人笑了，“年年开，年年飞。今年特别多，风一吹，满天都是。” 黄嫣看向叶哲。“下午去看看？” “好。”他说，“我陪你。” 两人结了账，走出面馆。阳光正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黄嫣抬手挡了挡光，叶哲下意识伸手，想替她遮，又缩了回去。 “不用。”她说，“晒晒太阳，挺好。” 他点点头，跟在她身边。路过一家便利店，叶哲突然停下脚步。“等等。” 黄嫣回头看他。 他走进店里，买了包糖，拆开一颗，剥开糖纸，递给她。“这次当面给。” 黄嫣接过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比以前甜。” “新配方。”他说，“我试过了，不腻。” 她笑了笑，没说话。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渐渐重叠在一起。 走到校门口，黄嫣停下脚步。“图书馆在后面，绕过去吧。” “嗯。”叶哲应了一声，忽然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糖。” “好啊。”她说，“不过别买同一种。” “为什么？” “吃多了会腻。”她说，“换换口味。” 叶哲笑了。“听你的。” 黄嫣转身走向小路，叶哲快步跟上。风吹过树梢，几片叶子飘落，落在他们脚边。没人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