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接过那个空白信封,指尖在“看原信”的铅笔字迹上停顿。餐厅的灯光照在黄嫣的胸针上,银质花瓣泛着冷光。 “去学校看看吧。”黄嫣突然开口,“现在应该还没锁门。” 凌晨的街道很安静,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叶哲握着方向盘,黄嫣望着窗外飞逝的店铺招牌。经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叶哲停车买了杯热豆浆递给黄嫣。 福和中学的伸缩门半开着,保安室亮着灯。黄嫣摇下车窗,和正在晨练的保安老张打了招呼。老张认出他们,笑着挥挥手放行。 校门旁的校徽石蒙着晨雾,石碑上“永不熄灭的蒲公英灯”的字迹被水汽浸润得发亮。黄嫣先下车,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石碑表面。叶哲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胸前那枚蒲公英胸针在雾中泛着柔和的光。 “当年我在这里等过你七次。”黄嫣的指尖抚过石碑上的刻痕。那些刻痕被雨水冲刷得边缘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是日期标记。叶哲注意到石碑底部有一处崭新的刻痕,日期显示是他们重逢的前一天。 叶哲蹲下身,手指碰触到那块新刻的日期。“这是……” “我刻的。”黄嫣的声音很轻,“前天听说你要来同学会,就忍不住来了这里。” 叶哲站起身,校服擦到了石碑旁的冬青树丛,树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黄嫣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齐的手帕递给他。 “毕业那天,我确实把信放在你抽屉了。”叶哲没有接手帕,目光落在黄嫣胸前的胸针上,“但我也让罗薇帮我把定制好的胸针转交给你。” 黄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胸针边缘。“她给了我一个空白信封,说这是你的答复。” 晨雾渐渐散去,保安老张在操场边打太极拳,远远朝他们点头示意。叶哲望向教学楼三楼的窗户,那是他们当年复读班的教室。 “我退缩了。”叶哲突然说,“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是因为害怕。” 黄嫣转过身,蒲公英胸针在她的衣领上微微晃动。“害怕什么?” “复读那年,我家破产了。”叶哲的声音平静,“父亲住院,妹妹还在上学。收到珠海公司录用通知那天,我其实很开心,但看到薪资数字时,就知道没法去珠海关你在一起。” 黄嫣握紧了擦拭石碑的纸巾。“你可以告诉我。” “那时你说你拿到了北京公司的offer。”叶哲看向操场,“罗薇给我看了录用邮件,截图显示是你发的。” “我从来没申请过北京的公司。”黄嫣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我的录用通知,珠海的海翔科技,日期是2008年9月28日。” 叶哲接过那张纸,纸张边缘已经磨损,但公章清晰可见。在薪资栏那里,数字比他当时找到的工作高出一倍。 “罗薇给我看的截图是伪造的。”叶哲说,“她为什么这么做?” 黄嫣指向校徽石上的新刻痕。“前天我在这里遇到陈叔了,他还在学校当花匠。他说有件事憋了十年,现在一定要告诉我。” 晨练的保安老张慢慢踱步过来,笑着问他们是不是校友会来参观。黄嫣点点头,老张便识趣地继续散步去了。 “陈叔说,毕业典礼那天,他看见罗薇从教室抽屉里拿走了什么。”黄嫣的声音压低,“后来罗薇找过他,问他能不能把天台的蒲公英都拔掉,陈叔没同意。” 叶哲想起罗薇毕业那天来找他时,裙子上沾着蒲公英的绒毛。她说天台的风太大,把蒲公英都吹散了。 “我后来去珠海找过你。”叶哲说,“看到你和一个人在情侣路散步,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黄嫣愣住。“什么时候?” “十月四日,下午。”叶哲说,“穿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 黄嫣突然笑出声。“那是我表哥,他来珠海出差,顺道来看我。我还让他帮我一起找你。” 操场传来广播操的音乐声,学生们陆续走进校园。黄嫣和叶哲退到校门旁的榕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 “我们都被人为制造的误会困了十年。”黄嫣说。 叶哲低头看着石碑上的刻痕。“昨天在保险箱,我看到信封背面的路线图了。你按照我信里写的地点,一个个都去找过了。” “找了七天。”黄嫣说,“最后一天在情侣路,遇到你表哥。他说你可能调去别的部门了,让我去公司问问。” 叶哲想起表哥后来确实说过有个女孩来找他,但他当时因为父亲病情加重,提前离开了珠海。 保安老张吹响哨子,催促他们离开。黄嫣最后摸了摸校徽石,转身时胸针勾到了榕树气根。叶哲帮她小心地解开,指尖碰到微凉的花瓣。 “胸针背后的字,我看到了。”黄嫣说,“等不到你,我就一直等下去。” 叶哲的手停在半空。“我原本想亲手交给你的。” 学生们陆续走过他们身边,有人好奇地打量这对站在校门口的成年人。黄嫣把胸针取下来,放在叶哲掌心。 “现在你可以亲手给我了。” 叶哲别胸针时手指有些抖,试了两次才扣好。黄嫣低头看着胸针,然后指了指校门方向。 “要不要去天台看看?陈叔说那株蒲公英还在。”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教学楼里回响。三楼教室的门锁着,但天台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阵风卷着蒲公英的绒毛扑面而来。 那株蒲公英长在天台水箱旁,白色绒球完好无损。黄嫣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绒毛。 “陈叔一直帮着照料。”她说,“他说这是希望的种子,不能让它散了。” 叶哲站在她身后,看见蒲公英的绒球在风中轻轻摇曳。黄嫣站起身,肩上的蒲公英绒毛被风吹起,落在叶哲的袖口。 “如果……”叶哲开口,又停顿了一下,“如果我现在说,那些错过都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黄嫣伸手接住空中飘过的一缕绒毛。“我信。”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天台上的麻雀。黄嫣转身往楼梯口走,叶哲跟上她的脚步。在楼梯拐角处,黄嫣突然停下。 “今天下午三点,”她说,“情侣路那张长椅,你还去吗?” 叶哲看着她的眼睛,想起照片上那些被雨水冲淡的刻痕。 “这次我会带伞。”他说,“免得又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