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嘴唇翕动,那个微弱却清晰的音节“药”字,像一枚针扎进叶哲紧绷的神经。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急速扫视。这间久未住人的屋子,哪里会有药?他父母卧室!念头一起,他立刻转身冲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把手有些滞涩,他用力拧开。房间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味道。他凭着记忆,直奔靠墙的五斗柜。最上面两个抽屉是空的,积着薄灰。他拉开第三个抽屉,里面塞着些旧衣物。第四个抽屉,拉开的瞬间扬起一小片灰尘,里面是些零碎杂物:褪色的针线盒、几卷胶带、生锈的螺丝刀。他急切地翻找,手指在杂物里拨动,触到一个硬质的方形纸盒边缘。他抓住它,抽了出来。 是一个褪色的白色药盒。盒子边角磨损,表面蒙着灰。叶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盒面上抹过,灰尘下露出印刷的字迹。他的动作骤然停住,呼吸也屏住了。盒子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批号。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2009年4月。福和中学医务室。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烧得昏沉,只记得黄嫣湿透的身影,她白大褂口袋边缘,露出的半截小小的白色药瓶标签……上面的批号,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捏着药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原来那么早……那么早她就……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和尖锐痛楚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捏着药盒,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转身冲出卧室。 “黄嫣!”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迫和质问,“这是……这是你当年……” 话没说完,沙发上的动静让他猛地刹住。黄嫣不知何时竟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背脊僵硬地抵着沙发靠背,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因为高烧而显得涣散,此刻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恐,聚焦在他手中那个小小的药盒上。 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她似乎想抬起手,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指尖死死抠住沙发布料的边缘,指节泛出青白色。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灼热的喘息和浓重的哭腔: “别看……叶哲……求你……别看……”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她的生命。最后一个“看”字落下,她身体猛地一软,脱力地倒回沙发里,头歪向一边,急促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短短一句话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药盒,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哀求,还有更深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叶哲被她激烈的反应钉在原地。她眼里的恐惧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像一盆冰水浇在他急于寻求答案的急切上。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盒,这个小小的、褪色的盒子,此刻重逾千斤。它不仅仅关联着十年前那个雨夜,关联着她可能隐藏了十年的病痛,更关联着此刻她眼中如此陌生而巨大的恐惧。她到底在怕什么?仅仅是怕他知道她的病吗?不,不像。那眼神深处,分明藏着比病痛本身更沉重、更黑暗的东西。 他捏着药盒,僵立在沙发前,灯光在他头顶投下沉默的影子。一边是冰冷的、刻着时间烙印的证据,一边是她滚烫的体温和濒临崩溃的哀求。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黄嫣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像濒死小兽的呜咽。药盒粗糙的纸面硌着他的掌心,那个“”的批号仿佛带着刺,深深地扎进他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