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心尚残留着傅司寒心口那一闪而逝的灼热,那并非肌肤的温度,而是一种源自命格深处的滚烫烙印。
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兴奋。
藏于她宽大袖袍中的那枚枯莲火种,正隔着衣料,一下下地与她识海深处的命数眼产生着同频率的共振,滚烫无比。
这一刻,沈清棠终于彻底明悟。
断情刃为何会排斥傅司寒,不是因为他不配,恰恰相反,是因为它——在畏惧!
这柄浸染了初代主母千年宿命意志、用以规束“守护者”的凶刃,竟在本能地畏惧着一个它无法解析、无法控制的命格!
一个,不该存在于这盘棋局之中的变数。
一个,敢为她撕裂天机的男人。
而那枚作为她穿越媒介的火种莲籽,早在她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已寻到了最契合的宿主,悄无声息地,将一缕根须寄生在了傅司寒的命脉之中,只等待一个足以唤醒它的契机。
今日,便是那个契机。
沈清棠缓步走向那根已经从中折断、轰然倒塌的祭坛石柱,清冷的左眼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开启。
视野之中,整个废墟世界再度褪去色彩,化作黑白线条的构图。
那七处被断情刃虚影精准摧毁的分坛旧址,此刻在地底深处,竟仍有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暗红色命线在蠕动、游走。
它们像一群被斩断了七寸却尚未死透的毒蛇,正凭借着某种古老的本能,疯狂地试图跨越遥远的空间,重新聚合!
下一秒,她的右眼,那只能预判因果的命数之眼,骤然闪现出一片刺目猩红的预警!
一行冰冷的金色小字在她脑海中浮现:
【警告:三刻钟后,残余命丝将汇聚于雪山秘窟,在初代主母最后一道意识投影的叹息中,完成“往昔回溯”仪式。
仪式将强行抽取现任承渊候选者全部精魄,用以重启古法旧律!】
若此仪式成功,她不仅会被瞬间剥夺候选者的资格,融合了十一道残魂的魂体更会被打散,沦为维持那套腐朽规则运转的活祭品!
好一招釜底抽薪!
沈清棠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病弱模样。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瓶塞拔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逸散而出。
她倾斜瓶身,几粒泛着幽蓝微光的细小种子滚落于掌心。
凝时草籽。
空间内培育三年,外界仅仅过去一年,便可收获的奇物。
其唯一的功效,便是能让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在短时间内陷入近乎凝滞的状态。
只见她指尖轻捻,将几粒草籽混入一滴自空间内引出的灵泉水雾之中,随即借着夜风吹拂的方向,屈指一弹。
那滴包裹着草籽的水雾,在空中瞬间炸开,化作亿万肉眼难辨的微尘,悄无声息地随着风势,精准地飘向那七处命核废墟所在的方向。
当最后一粒光尘落入地缝,沈清棠的唇瓣几不可闻地翕动着,一段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古医门禁咒,被轻声诵出。
嗡——
刹那之间,在那七处遥远的废墟上空,同时浮现出一个由蓝色光点构成的微型沙漏虚影。
沙漏倒转,其内部的时间流速骤然暴降九成!
那些原本正疯狂挣扎、试图重新连接的暗红命丝,如同瞬间被灌入琥珀的虫蚁,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凝滞,最终彻底僵住。
沈清棠冷冷地看着视野中那些静止的红线,心中哂笑。
你们想靠“过去”杀死“现在”?
可惜……我给未来,抢了不止一秒。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转身,走向那个依旧僵立在原地、身形摇晃的傅司寒。
她伸手扶住他微颤的手臂,右手看似安抚地搭在他的肩头,实则是在借着这片刻的接触,将一缕蕴含着“善意节点”的柔和命数之力,悄然注入他的心脉。
右眼早已给出了预判:若放任不管,他体内那股刚刚被激发的“违天命格”之力,将在十二个时辰内引发剧烈的命格暴动。
轻则经脉逆冲,七窍流血;重则神志涣散,被那雪山秘窟中虎视眈眈的初代意识趁虚而入,夺舍鸠占。
她的指尖,以旁人无法察觉的轻微动作,蘸取了一丝自己腕间尚未干涸的精血,混入一撮自空间内取出的、由“静心草”燃烧成的灰烬,在他宽厚的后颈衣领之下,飞速画下一枚隐形的符纹。
此印名为“镇妄”,不显于表皮,不伤及肌理,却能如同一道温柔而强大的堤坝,悄无声息地疏导他体内那股狂暴的逆天之力,将其从毁灭的洪流,转化为护主的坚实屏障。
子时将尽,天地间一片死寂。
就在此时,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自遥远的雪山方向席卷而来!
风中,夹杂着一道凄厉、怨毒,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女人尖啸:
“你不是她……你……不该活着!”
话音未落,那柄被沈清棠插入地面的断情刃,脚下的土地猛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轰!”
一股漆黑如墨的雾气从中狂喷而出,在半空中急速凝聚,化作一个五官模糊、身形半透明的古代宫装女子轮廓——正是初代主母残留于世的最后一丝残念!
她终于被逼现身了!
那残念的空洞眼眶死死锁定沈清棠,枯枝般的手猛然抬起,引动空中那些本已被冻结的暗红命丝,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竟强行挣脱了时间的束缚,化作万千利箭,铺天盖地朝着沈清棠爆射而来!
千钧一发!
傅司寒几乎是出于本能,高大的身躯猛然横移一步,用自己的后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沈清棠身前!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在那些命丝即将刺穿他身体的瞬间,异变陡生!
傅司寒的胸口,那道黑色的莲纹再度浮现!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一闪即逝的印记,而是如同活物一般,以心脏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繁复而妖异的黑色纹路瞬间爬满他的胸膛,顺着手臂一路延伸,最终在他张开的五指掌心汇聚!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自他喉间发出,那蔓延至掌心的黑莲纹路仿佛化作一个贪婪的黑洞,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
所有刺来的命丝,在触碰到他身体前的一寸,便被那股吸力尽数捕捉、拉扯、吞噬!
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
“违……违契者……双生共罪……”
眼看最强的杀招被如此诡异地破解,那初代主母的残念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嘶吼,半透明的身影剧烈扭曲,最终“嘭”的一声,彻底消散。
只留下一句怨毒的诅咒,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中。
“……你们逃不过轮回的审判……”
风停,声寂。
傅司寒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向后倒去。
沈清棠立刻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男人滚烫的身体和急促的喘息贴着她的脸颊。
她望着怀中双目紧闭、眉头痛苦蹙起的男人,以及他胸口那缓缓隐去、却仿佛已烙印进灵魂深处的黑莲纹,清冷的眸光一点点变得幽深。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被同一道禁忌的命运,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酝酿了许久的沉寂,终于被一道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撕裂,紧随而至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