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凌晨四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沈园祠堂废墟上的残灰。
这里曾是沈家荣耀的象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一具被啃噬干净的骨骸。
沈清棠就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央。
她一身单薄的丝质睡裙,赤着双足,仿佛感觉不到脚下碎石的冰冷。
手中,那本昨天还承载着无上荣光的红色结婚证书,此刻正被她修长的指尖死死捏着,边缘已起了褶皱。
昨夜傅司寒锁骨上那道与她心口旧伤如出一辙的疤痕,像一道烙印,反复在她脑海中灼烧。
它不是巧合,而是一个宣告,一个来自千年宿命的无声嘲讽。
就在傅司寒睡熟后,她意识沉入空间,翻开那本《禁器考》时,之前被虫蛀遮蔽的一行细小文字,竟随着她体内因反契阵而激荡的气血,悄然显现。
“断情刃不伤主,唯焚契血书,可引宿命回响。”
原来,婚礼上的反契阵只是第一步,是斩断傅司寒被动抽取阳寿的枷锁。
但那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来自古医门的操控丝线,却依旧潜藏在命运的夹缝中,随时准备反扑。
而这张滴了她灵泉精血、承载了现代法约与古代血契双重力量的结婚证,便是引出这条毒蛇的最好诱饵。
她缓缓闭上双目,再次睁开时,左眼瞳孔深处,一抹淡金色的光华流转不休。
视野中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原本在婚礼后已消散的淡金色命丝,此刻竟在极遥远的天际尽头,重新凝聚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大蛛网!
蛛网的中心,赫然是傅司寒的身影。
七道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粗壮、更加殷红的灾劫丝线,如七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死死缠绕在他周身。
而这七条红痕的源头,无一例外,全都指向了万里之外那座与世隔绝的雪山秘窟!
同时,她的右眼一阵刺痛,一幕模糊的未来景象被强行捕捉——三日之内,一股庞大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意识潮涌”将从秘窟爆发,那是初代承渊者主母残留的意志,在察觉到命契被干扰后,试图借由命契的共鸣,强行重连现实,将一切拨回它设计的轨道!
“想用我的婚姻当祭坛,用我的爱人做祭品?”沈清棠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轻声自语,声音却比这废墟的寒风更冷,“那我就把这场婚,烧给你们看!”
她不再犹豫,心念微动,十一株通体漆黑、散发着幽幽冷气的安魂草自空间中飞出,精准地落入废墟中十一口早已被荒草掩盖的古井之内。
这是沈家祠堂的地基,名为“归姻井”,本是用来聚拢家族气运的。
如今,她要用其逆转!
安魂草的根须在灵力的催动下疯狂生长,于地下串联成环,形成一个巨大的逆转法阵。
阵眼中央,一尊古朴的青铜火盆凭空出现,盆底,一行她亲手用灵力刻下的篆字闪着微光——“我愿与你生死同契”。
这正是古医门初代主母定下的,承渊者与守护者之间的原始命契之文!
她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高高举起,迎着微曦的晨光。
“此约为真,故我毁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松开手,任凭那本证书飘然落入火盆。
指尖微弹,一缕金色的火焰窜起,瞬间将证书点燃!
轰——!
远在海岛别墅卧房内,睡梦中的傅司寒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从床上翻滚下来,单膝重重跪地。
他俊美的脸上血色尽失,青筋暴起,像是正承受着凌迟般的酷刑。
祠堂废墟前,沈清棠冷眼看着火盆中的火焰。
随着证书的燃烧,七道肉眼难辨的红痕在傅司寒的命数影像上剧烈抽搐,竟从他体内硬生生拉扯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那黑雾充满了怨毒与不甘,挣扎着想要逃逸,却被火盆中那股源自血契的力量死死吸住,尽数吞噬!
火焰的颜色,由金转红,再由红转黑,发出“滋滋”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声响。
就在火焰即将熄灭的刹那,沈清棠她指尖再次一弹,一滴从空间最深处提取的、凝结了不知多少代承渊者不甘与怨恨的水珠,悄然没入火中。
那是百年怨念的结晶!
火势骤然爆燃,颜色竟在瞬间化作一片森然的幽蓝!
幽蓝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照出虚空中七道模糊而窈窕的身影。
她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脸上带着同样的悲哀与决绝,赫然是历代试图反抗却被抹杀的承渊者残魂!
她们没有看沈清棠,而是齐齐望向那幽蓝的火焰,用一种仿佛来自亘古的、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低声吟唱:
“火种不灭,轮回必断。”
吟唱声落,七道身影化作七道流光,如倦鸟归林般,义无反顾地投入沈清棠的双瞳之中!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了她的脑海!
沈清棠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忍着那股仿佛要将她灵魂撕碎的力量,死死盯着火盆。
当一切光华散尽,她的双眼再次恢复清明。
左眼的金色光华变得更加深邃,一眼望去,竟能隐约看到千年寿命的流转与兴衰。
而右眼之中,世间万物的因果线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甚至能精准预判到未来七日之内,任何与她相关之人的重大因果节点!
命数眼,升级了!
火盆中的火焰终于熄灭,只留下一捧飞灰。
然而,在灰烬的中央,竟有一角纸片未被完全焚尽。
上面“永不解除”四个字被烧得焦黑扭曲,字迹的缝隙中,却隐隐渗出一丝血痕。
沈清棠俯身,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片残骸。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诡异的血纹走势上,瞳孔倏然一缩。
这血纹……竟与雪山秘窟冰棺旁那本摊开的日记上,那句“第五十四代承渊者,已自行苏醒”的笔迹,同源!
是谁?是谁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场婚姻,真的“永不解除”?
就在此时,远方的天际线,一股无形的波动自雪山秘窟的方向轰然爆发,如同精神世界的核爆,瞬间席卷了整个大陆。
所有曾被那命契丝线影响过的人——沈家的长老、某些隐世家族的掌权者、甚至是一些完全不知情的旁支血脉——在这一刻,同时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痛,仿佛有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
他们惊恐地发现,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承渊者”的敬畏与掌控感,消失了!
海岛别墅内,傅司寒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撕裂般的痛苦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清明。
他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能看到那片废墟上孑然独立的纤细身影。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和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致的温柔:
“你烧的是婚书……可我觉得,是你把我从别人写好的剧本里,拽了出来。”
祠堂废墟前,沈清棠收起那片残角,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寒意猛地从心口炸开,顺着四肢百骸瞬间蔓延。
喉头一甜,但她硬生生将那口涌上的腥热咽了回去。
斩断千年宿命,逆转天地法则,其代价,又岂会如此轻易?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流露分毫,只是眸色变得更沉,更冷。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