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傅司寒的脊椎一路攀升,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不祥的预兆。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及的瞬间,怀中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心口位置的心电监护仪,在沉寂了整整七十二小时后,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滴”响。
一声,又一声。
像是从深渊尽头传来的回音,缓慢而顽强地重新构建着生命的节拍。
海上实验室的顶尖医疗团队瞬间沸腾,但傅司寒眼中只有那台仪器上挣扎着向上攀爬的绿色波形。
三分钟后,那条线终于稳定下来,规律地跳动着,宣告着一个医学奇迹的诞生。
也就在那一刻,沈清棠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没有正常人溺水或窒息后的剧烈喘息,也没有大病初愈的迷茫。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第一反应,竟是抬起那只尚还虚弱的右手,指尖微颤,在身下的无菌床单上,极其缓慢却精准地勾勒出一道繁复而诡异的符文。
那符文的走向与她平日所绘截然相反,带着一股封禁、锁死的决绝意味——正是命河中枢的封印印诀。
傅司寒的心猛地一沉。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左眼的瞳孔深处,那抹曾让他心惊的暗红并未完全消散,如同一粒融化在琥珀中的血珠,诡异而妖冶。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探一探她的额头,确认她是否清醒。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就被沈清棠轻轻偏头避开。
“别碰我……现在。”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沙哑,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不是属于沈清棠的命令,更像是有另一重冰冷、高傲的意识仍残留在她的体内,隔着她的躯壳,向外界发出警告。
四十八小时后,一场名为“全球灵枢安全峰会”的联合国紧急会议,通过最高保密级别的网络线路,向全球二百多个成员国同步直播。
会议的核心议题只有一个:邀请代号为“慈引神医”的神秘人物,就南极“伪神”事件后的全球灵气异动进行说明。
当沈清棠的影像出现在主屏幕上时,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画面中,她半靠在傅司寒的肩上,脸色苍白如纸,透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眼,被一条简约的黑缎眼罩完全遮蔽,只露出一只清明如渊的右眼。
那只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却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虚妄。
“南极灵眼已被彻底封印。”她一开口,便直击要害,“但那只是主干。在全球的地下,仍有七处最主要的残脉在持续吸收人类的负面情绪与怨气。若不及时净化,三年之内,它们将共同催生一种以灵气为载体的新型瘟疫,无药可解。”
会场一片哗然。
各国代表纷纷交头接耳,一名来自北美联盟的官员站起身,语气尖锐地质疑:“神医阁下,我们尊重您在南极事件中的贡献,但‘七处残脉’‘三年瘟疫’,这种骇人听闻的结论,您的数据来源是?”
面对质疑,沈清棠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轻轻抬起右手,在她面前的虚拟投影上,一张全球立体地图瞬间展开。
七个鲜红的光点在地图上闪烁,紧接着,每一处光点的详细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地脉能量的共振频率,甚至连该地区特定灵气环境下,某种稀有药草的生长节律和时间流速,都与现实世界完全吻合。
这份情报的精准度,让在场所有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都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然而,质疑声并未停止。毕竟,这关乎到国家主权与最高机密。
沈清棠似乎早有预料。
她没有再进行任何辩解,只是从身旁的医疗箱中,取出了一枚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静心兰”香囊,将其轻轻置于身前的全向麦克风旁。
她的声音通过网络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轻柔得如同梦呓:“你们不信我,但你们的身体……会记住。”
话音落下,会场内一片寂静。三分钟后,异变陡生!
会场内,十二名分属不同国家的官员,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们的瞳孔放大,脸上布满了极致的恐惧,嘴里开始不受控制地,用各自的母语嘶吼出一些毫无关联的词句。
“x-7实验室!第三隔离区!”
“血清批次号,A-004-9b!”
“不……不要过来!那不是神!是怪物!”
这些信息,正是各国秘密进行的伪神教残余实验的核心机密!
一瞬间,全场死寂。
通过直播观看的全球民众,弹幕已经彻底炸裂:“我的天!隔着屏幕下蛊?她连空气都能当武器!”
恐惧是最好的说服力。
半小时后,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全票通过了《全球灵枢共治协议》,七个相关国家,被迫交出了他们秘藏百年的灵药库坐标。
深夜,傅司寒守在门外,书房内灯火通明。
沈清棠独自坐在书桌前,取下了左眼的眼罩。
镜中,她的左眼已非暗红,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启动了命数眼的能力。
这一次,她审视的,是自己的命河。
那条曾因替傅司寒逆天改命而断裂的命河,此刻虽然已经重连,但在断裂的接口处,却浮现出了一道清晰的“双生裂痕”。
裂痕的一端,连接着克隆体消散前那股不甘的执念;另一端,则死死缠绕着傅司寒的命脉——那是她强行用自己的命,从死神手中引回来的命契。
她悄然进入了手镯空间。
灵泉边,最后一株赎罪莲静静地绽放着。
她伸出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精准地滴落在莲心。
“不是我许她安息……”她对着莲花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我欠她的,还没还完。”
随着血珠融入,灵泉水面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模糊的画面在水面上一闪而过——那是前世,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她亲手将一枚标记着“复制体-01”的胚胎,封入深海冰棺的场景。
凌晨,傅司寒在浅眠中惊醒,身边的床铺已是一片冰冷。
他心中一紧,循着那股熟悉的药香来到甲板上。
只见沈清棠一袭黑袍,孑然立于凛冽的海风之中,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月光下,她那只未被遮挡的左眼,正泛着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红光。
她的指尖在空中急速划过,书写着一串串他从未见过的古医门禁咒。
随着每一个符文的落下,远处漆黑的海面,便会无端浮起一缕肉眼可见的黑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而来,最终消散于她指尖的符文之中——那是被空间药力远程净化、牵引而来的怨气残丝。
他放轻脚步走近,恰好听见她仿佛梦呓般的低语,那声音,空灵而陌生:
“姐姐……这次,换我替你疯。”
傅司寒的脚步猛然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这句话,正是那个克隆体消散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沈清棠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身,左眼的红光瞬间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她对他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和平时一般无二:“吵醒你了?我感觉好多了,我们回家吧。”
然而,就在那个夜晚,所有曾经服用过沈清棠亲手调配的药剂、被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患者,都在各自的睡梦中,听到了一个缥缈而清晰的轻叹:
“命河不止两条……还有第三条,在等她断。”
那叹息声悠远而悲悯,如同宿命的钟摆,在每个人的心头敲响。
而此刻的甲板上,傅司寒看着沈清棠平静的睡颜,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那个看似已经“好了”的她,身体里正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而那场战争的烈度,或许远超南极的惊天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