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星图残留的影像还在视网膜上灼烧,那“监狱”与“苏醒”的字眼如同丧钟,在江屿的脑海中回荡。他将自己的猜想低声告知了杨教授和阿古,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如果“创世”号的目的地真的是囚禁“窃火者”的监狱,而公司试图利用巴勒这把“钥匙”去开启它……那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一个能够窃取“摇篮”力量、觊觎文明火种的古老意识一旦脱困,其后果远非一个星球的毁灭所能衡量。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阿古压低声音,拳头紧握,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
“怎么阻止?”杨教授的声音干涩,“我们被困在这里,连岛屿都出不去。公司拥有星际航行的科技,我们有什么?”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力量的差距,是如此的悬殊。
江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沉寂的石碑上,落在地上那些由“星火”延伸而来的、微弱却坚韧的能量根须上。他的右手掌心,那淡去的符文印记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热感。
“我们有的,是它们不知道的东西。”江屿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冷静,“‘摇篮’的早期记录,岛屿真正的历史,以及……一个可能被它们忽略的变量。”
他指向石碑:“这块石碑证明,‘摇篮’并非完美无缺,它犯过错误,有过失败的实验,它的核心程序甚至可能正在被篡改。公司对‘摇篮’和‘窃火者’的了解,可能基于不完整甚至错误的信息。他们以为巴勒是完美的‘钥匙’,但他们可能不知道,‘钥匙’本身,也可能带着‘摇篮’留下的……‘后门’或者‘缺陷’。”
他想起了巴勒体内那复杂的、由秩序、混沌、原始地脉以及“窃火者”烙印交织而成的能量结构,想起了“摇篮”最后强行植入巴勒眉心的、那个蕴含着古老知识的契约烙印。这一切,公司能在短时间内完全解析和控制吗?
“而且,”江屿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还有‘星火’。它不是‘摇篮’的复制品,它是新生,是融合了秩序、古老契约和原始生命力的全新存在。它正在以一种公司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连接这片土地。”
他蹲下身,轻轻触碰着那些连接石碑的淡金色根须。“石碑选择了向我开放信息,‘星火’主动连接了石碑。这绝不是巧合。这像是一种……传承,或者说,一种自救机制。‘摇篮’或许无法直接对抗外部的干涉,但它可以通过这些散落的节点和新生的火种,传递信息,埋下变数。”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利用这些‘变数’?”杨教授似乎明白了。
“没错。”江屿站起身,眼神坚定,“我们无法在力量上正面对抗公司,但我们可以成为他们计划中的‘错误代码’。我们要想办法,将这里的信息,将‘摇篮’的警告,将‘窃火者’真正的危险,传递出去。或者……在关键时刻,干扰他们的计划,让那把‘钥匙’无法顺利打开那扇‘门’。”
这个目标依旧渺茫,但至少,提供了一条可以努力的方向。
“具体该怎么做?”阿古急切地问。
“首先,我们需要更了解我们的‘筹码’。”江屿道,“杨教授,你留在这里,尝试与石碑建立更稳定的连接,看能否获取更多关于‘摇篮’早期程序、失败实验,以及核心协议可能被篡改的具体信息。任何细节都可能关键。”
“阿古,你保护杨教授,同时注意警戒。我怀疑,‘腐朽主宰’被惊退,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那你呢?”阿古问。
“我必须立刻返回营地。”江屿看向来时的方向,目光深邃,“‘星火’是关键。我需要知道它与石碑连接后发生了什么变化,它的成长需要什么,它能做到什么。而且,我们需要建立一条稳定的、不会被公司监测到的通讯渠道,至少要在岛屿内部实现即时联络。”
计划商定,江屿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动身返回。他必须在公司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尽可能地整合手中的资源。
返回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左臂断口处那冰冷的刺痛感,在靠近石碑后似乎变得更加敏感,仿佛一个不断接收着微弱信号的破损天线。脑海中,“窃火者”那“钥匙碎片、归位、门”的低语,与石碑传递的“监狱、苏醒”的警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不安的拼图。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手中握着几块关键的,但可能也是错误的拼图碎片。
当他终于穿越茂密的林区,远远看到营地那残破的轮廓时,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来。令他心中一紧的是,营地似乎笼罩在一片不正常的寂静中,防御工事上看不到阿古和老陈巡逻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然而,预想中的袭击或意外并没有发生。当他踏入营地范围时,看到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
营地的空地上,以“星火”幼苗为中心,竟然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五米的、散发着柔和三色光晕的领域。在这片领域内,空气清新,土地呈现出健康的深褐色,几株新生的、形态温和的蕨类植物正以缓慢但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而阿古和老陈,还有莉莉和小杰,都围坐在领域边缘,脸上带着疲惫,却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江屿!你回来了!”莉莉第一个发现他,惊喜地站起身,但随即看到他凝重的脸色,笑容收敛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江屿快步走过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领域中央的“星火”幼苗上。它比之前明显大了一圈,四片叶子饱满舒展,脉络中的淡金色光泽更加浓郁,甚至隐隐能看到一丝乳白色的流光与银色的秩序纹路在其中交织。
“是星火。”小杰解释道,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们那边光柱升起后不久,星火的光芒就暴涨,这个领域瞬间就形成了。它……它好像净化了领域内的空气和土地,连我们身上的疲惫感都减轻了很多!而且,你看那里!”
他指向领域边缘,靠近篱笆的地方。只见那里原本断裂的一小段地脉网络纹路,此刻竟然被一种由淡金色和乳白色能量构成的、更加纤细却充满生命力的“新脉络”所连接、覆盖,并且正极其缓慢地向着更远处延伸!
“星火在用自己的方式修复地脉!”李瑾的声音带着激动,“虽然速度很慢,但它确实在做了!而且,这种修复……似乎带着一种‘免疫’特性?之前‘腐朽主宰’攻击时,它的能量完全无法侵蚀星火领域内的任何东西!”
江屿走到“星火”幼苗旁,蹲下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暖、蓬勃而坚定的生命力从幼苗中散发出来,与他左臂那冰冷的刺痛感形成鲜明对比。幼苗的叶片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他的回归。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片叶子。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手指尖蔓延开来,左臂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感似乎都被驱散了一丝。
就在这时,幼苗顶端,那片最新长出的嫩叶上,一点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再次凝聚,如同朝露般滚动,然后缓缓飘起,落在了江屿那废掉的左臂肩头,与之前那点光晕融为一体。
这一次,江屿清晰地感觉到,那光点并非简单地附着,而是像一颗种子,在他那死寂的血肉深处,极其微弱地……扎下了一道根须?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星火”特有气息的暖流,开始在那彻底麻木的肢体深处极其缓慢地流淌,虽然远不足以恢复任何功能,却像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的油灯,带来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感觉——不是知觉的恢复,而是一种……连接的建立。
他感觉自己与这株幼苗,与这片正在新生的土地,连接得更加紧密了。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新生的连接感中时,小杰面前的监测设备,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尖锐的、代表高优先级信号的警报!
不是来自地下,不是来自东南,也不是来自轨道。
信号的来源,是近地轨道,但并非那艘“裁决者号”。
屏幕上,一个全新的、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能量签名正在快速接近,其科技等级标识……甚至超越了“裁决者号”!
一段经过复杂加密,但被设备勉强捕捉并破译出开头几个字的通讯流,在屏幕上闪烁:
【……阿尔法级紧急通讯……权限认证……最高议会……】
【……致‘摇篮’监管前哨……立即汇报……代号‘窃火者’……收容失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