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的日子,在一个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奶油坚果瓜”带来的底气中到来了。江屿起了个大早,比平时更加细致地检查了装备:石斧磨得锋利,弓箭状态完美,燧石刀别在腰后最顺手的位置。他甚至特意用清水梳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经长得有些狂野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尽管本质上差不多。
他将剩下的“奶油坚果瓜”小心地取出一半,用一大片干净的棕榈叶包裹好,再用柔韧的细藤捆扎结实,准备作为“外交礼物”的一部分。另一半,他珍重地藏好,这可是他的战略储备和新晋fort food。
“毛球,今天你守家,责任重大,懂吗?”江屿蹲下身,严肃地对毛球说,“有任何不对劲,老规矩,躲起来,别出声。”
毛球似乎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没有像往常一样闹腾,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细微的呜咽声,算是答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江屿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篱笆门,踏着清晨微湿的沙滩,向着约定的“中间点”出发。
所谓“中间点”,是他根据了望塔观察和之前追踪经验估算出来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海岸区域,位于他营地与对方活动区域的中心线上。这里有一片弧形的白色沙滩,背后是低矮的岩壁和稀疏的棕榈树,视野开阔,进退都比较方便。
他走得不快,保持着高度警惕,耳朵捕捉着风浪声之外的任何异响,眼睛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沙滩、岩壁和远处的丛林边缘。阳光渐渐变得强烈,海面反射着粼粼金光,景色壮美,但他无心欣赏。
距离“中间点”还有几百米时,他停下了脚步,选择了一块高大的黑色礁石作为掩护,仔细观察前方。
沙滩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螃蟹在悠闲地爬行。
他们还没到?还是已经埋伏起来了?
江屿没有贸然现身。他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鸥的鸣叫和浪花的节奏,放大了等待的焦灼。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在江屿开始怀疑对方是否改变了主意时,对面的丛林边缘,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从茂密的树丛中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站在了沙滩的边缘。正是他之前通过“望远镜”看到过的那两个人!
距离拉近,江屿能更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模样。两人都穿着用某种粗糙植物纤维和动物皮毛简单缝制的“衣服”,破旧不堪,勉强遮体。皮肤是长期暴露在阳光和海风下的古铜色,头发如同乱草般纠结。高的那个是个男性,骨架粗大,但看起来很瘦削,脸上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和深深的疲惫。矮的那个……似乎也是个男性,或者是个身形瘦小的女性?距离还是有些远,看不太清面容,但同样显得十分憔悴。
他们手里没有拿着明显的武器,高的那个空着手,矮的那个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像是……他送出去的那个装盐的竹筒?
两人站在丛林边缘,同样紧张地四处张望,显然也在寻找江屿的身影。
江屿注意到,他们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要差很多。不是那种精悍的荒野生存者,反倒更像……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难民。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的警惕稍微降低了一点点,但疑惑更深了。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岛上生存下来的?又怎么会有胆量和能力投出那关键一矛?
他决定现身。继续躲藏没有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从礁石后走了出来,踏上了开阔的沙滩。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他高高举起了双手,摊开手掌,示意手中没有武器(虽然石斧和弓箭都在背上显而易见)。
他的出现,显然让对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猛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瞬间绷紧,高的那个下意识地将矮的那个挡在身后,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恐惧,还有一丝……好奇?
双方隔着大约五十米的沙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峙。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喧嚣。
江屿缓缓放下双手,用尽可能平和、缓慢的语调开口,他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懂,但语气很重要:
“你们好。我没有恶意。”他指了指自己,“江屿。”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摊开手,示意对方。
对面的两人紧张地看着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屿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再次尝试沟通。他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交换的手势,然后从身后拿出了那个用棕榈叶包裹的“奶油坚果瓜”,轻轻放在脚下的沙滩上,又退后了几步。
“礼物。”他说道,尽量让笑容显得友善。
看到他的动作,对方似乎明白了。那个高个子犹豫了一下,也向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竹筒放在了沙滩上,然后迅速退了回去。
竹筒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江屿注意到,自始至终,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互相交流,都只是用眼神和极其细微的肢体动作。
难道……他们不会说话?还是语言不通到了完全无法交流的地步?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捡起了那个竹筒。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塞住筒口的木塞,往里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形状规则的……鹅卵石?而且都是那种表面极其光滑、颜色鲜艳的鹅卵石,红的、绿的、蓝的、白的,像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又是一份“艺术品”礼物?江屿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对方对于“回礼”的理解,还停留在装饰品的层面。不过,这份心意他收到了。
他将竹筒收好,再次对着对方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奶油坚果瓜”,示意他们可以拿走。
那个高个子犹豫着,再次上前,飞快地捡起了棕榈叶包裹,退了回去。他和矮个子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当“奶油坚果瓜”那乳白色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时,江屿清晰地看到,两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本能渴望的眼神!他们死死地盯着那块瓜,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高个子甚至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乳白色的“果肉”,然后迅速缩回,放在鼻尖闻了又闻,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表情。
他们低声、急促地交流了几句——依旧是那种江屿完全听不懂的、含糊而短促的音节,似乎是一种极其原始的语言,或者干脆就不是成熟的语言。
然后,在江屿惊讶的目光中,那个高个子并没有立刻吃掉瓜,而是再次将瓜仔细包好,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他抬起头,看向江屿,眼神中的警惕和恐惧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感激和更多疑惑的情绪。
他对着江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怀里的瓜,又指了指江屿,最后将手掌放在胸口,微微躬身。
这个动作,江屿看懂了。是感谢。
他也对着对方,点了点头,将手掌放在胸口,回应了对方的谢意。
第一次正式接触,就在这种无声(除了海浪)、充满警惕又带着一丝笨拙善意的氛围中,接近了尾声。双方似乎都达到了初步的目的:确认了对方的存在和基本样貌,完成了第一次实物礼物交换,表达了非敌对的意向。
高个子再次对江屿点了点头,然后拉了拉身边的矮个子,两人转身,迅速地退回了茂密的丛林,消失不见。
沙滩上,又只剩下江屿一个人,还有那几只依旧在爬行的螃蟹。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心中五味杂陈。
那两个“邻居”的形象,与他之前的想象相去甚远。他们不是凶悍的竞争者,更像是两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沉默的“野人”。他们的状态很差,沟通极其困难,但似乎保留着最基本的情感和……审美?
那关键的一矛,是他们绝境中爆发出的勇气吗?
他们来自哪里?为什么不会说话(或者说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有多少人?……
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但这一次,疑问中少了些敌意,多了些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一百零三道痕迹。在旁边,他画了两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小人,与一个相对整洁的小人(自己)在沙滩上对峙,中间放着交换的礼物。背景是海浪和沉默的线条。
第一百零三天,于预定“中间点”与“邻居”首次正式会面。对方为两名状态极差、沉默寡言(或语言完全不通)的幸存者,形象近乎“野人”。完成无声的礼物交换(对方回赠精美鹅卵石)。对方对“奶油坚果瓜”反应震惊且珍视。初步确认非敌对关系,但对方生存状况与沟通难度远超预期,留下更多谜团。孤岛人际关系,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