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棠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剧烈抵抗和颤抖,但她手下力道不减反增。
启明的声音在夏如棠脑海里实时反馈。
【检测到尺侧腕屈肌粘连点开始松解,继续施加柔劲,配合震劲……】
揉按了将近十分钟,直到感觉手下筋结稍有软化,夏如棠才停手。
高远此刻已经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极了。
“接下来是金针渡穴,化解深部瘢痕和骨赘,可能会更酸胀。”
夏如棠拿起银针。
高远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夏如棠凝神静气,下针如飞。
这一次,针尖触及的是更深层的病灶。
高远只觉得手腕内部传来一阵阵强烈的酸麻胀痛,交织在一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手腕深处钻凿。
那痛楚让他几乎想要将手腕蜷缩回来。
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是稳住了手臂。
只是他的手肘上的肌肉,在无声的痉挛着。
夏如棠全神贯注,针尖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精准地作用于那些粘连点。
最后,她在高远小臂和手部的几处关键穴位落下数针。
布下了一个小型的乙木生气针阵,温和滋养受损的尺神经和正中神经。
当最后一针落下,夏如棠长舒一口气,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好了,等待半小时再取针。”
夏如棠的声音难得带着一丝疲惫。
高远闻言微微垂眸,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那里依旧布满疤痕,但原本那种挥之不去的僵硬和沉滞感,似乎减轻了一丝。
尤其是食指和无名指,那种常年麻木的感觉,好像有了一丝如同电流窜过的异样感。
他极其缓慢地动了动右手的手指。
旋即,高远猛地抬起头。
他看向夏如棠,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有震惊更有有狂喜和感激。
陈青松问:“怎么样?”
高远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好像稍稍能控制手指了。”
仓库内陷入一片寂静。
夏如棠心里有数,“这只是第一次,接下来的三天,你务必回去好好训练,一刻也不能松懈,三天后再来找我。”
高远眼底带着感激,“好。”
陈青松闻言,提起的心,略略一松。
他视线一转,在看着阿棠那脸色煞白的小脸,他眼底满是疼惜。
“阿棠。”
夏如棠走了过去,“恩。”
“辛苦了。”
夏如棠笑笑没说话。
她在陈青松旁边站定,然后弯腰开始取针。
将银针一一擦拭收起后,她才略带疲态的坐在床板边缘。
陈青松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让出一半床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躺会儿?”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傍晚掠过的清风。
夏如棠几乎没犹豫,根本没去管还在仓库里的高远。
这会儿她身心俱疲,她侧身躺下。
这简陋的床板硌得她不太舒服。
她下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抵在他肩侧。
陈青松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小心地环过她的肩。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混着刚才施针时出的薄汗。
他的手指极轻地捋过她散落的发丝,“累坏了吧。”
“嗯……”
夏如棠闭着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陈青松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集训声和车声。
夏如棠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陈青松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他能感觉到她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那种全然的信任让他心头滚烫。
当陈青松以为她睡熟了。
却听到她皱了皱眉,“陈青松……”
“嗯?”
“你的心跳好吵。”
陈青松怔了怔,随即无声地笑了。
他轻声道:“那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夏如棠当然没有真的睡下,毕竟高远的银针还没取下来。
所以在半小时后,她倏然睁眼,起身走下床走向高远。
高远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高远看着她动作利落地起针,擦拭,收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与她方才在队长怀中那副慵懒困倦的模样判若两人。
夏如棠眼底没有一丝困顿,她将银针全部收起之后,才看向高远,“你可以走了。”
高远一愣,这么不客气的吗?
这就喊他走了?
刚刚不是还没拿他当外人吗?
他刚还在这呢,这两人就搂着抱着,睡一块了。
这会儿倒是嫌他碍眼了?
高远一愣,下意识反问,“……这就让我走了?”
夏如棠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不走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睡?”
高远被噎了一下。
夏如棠说:“今日治疗结束。”
“你需要休息,让受损的神经和肌肉适应变化。”
“我也需要休息。”
夏如棠的目光坦然,语气直接。
完全没有寻常女子在这种情形下可能出现的羞涩或尴尬。
仿佛刚才那个自然依偎在陈青松怀里小憩的人不是她一样。
高远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又一下。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依旧坐在床板上的陈青松。
却见陈青松正看着夏如棠,眼神里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温柔。
得,是他多余了。
高远摸了摸鼻子。
他不再多言,郑重地朝夏如棠点了点头,“多谢。”
“三天后,我准时来。”
高远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仓库。
出门后,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门。
仓库内重归宁静,只剩下他们两人。
碍眼的人走了,夏如棠身上那股强撑着的劲儿似乎也松懈下来。
她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依旧有些发酸的额角,转身走回那张临时拼接的床板边。
陈青松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为她留着位置。
见她回来,很自然地再次拍了拍身边空处,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来。”
夏如棠没说话,只是顺从地重新躺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了外人在场,她似乎更加放松。
几乎是毫无间隙地贴靠进陈青松的怀里。
她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将脸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青松感受到她全然依赖的姿态,心口那片滚烫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手臂,让她枕得更舒服。
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睡吧,我在这儿。”
“……嗯。”
夏如棠含糊地应了一声。
强撑的精神一旦彻底放松,排山倒海的困倦便席卷而来。
夏如棠的眼皮缓缓阖上。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悠长而平稳。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陈青松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瞬,他觉得时光若能在此刻停驻。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