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
山林间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
夏如棠和容意便沿着陡峭的山脊,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高烧让夏如棠的脚步有些虚浮,视线也偶尔模糊,但她咬紧牙关,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努力支撑。
寂静的山林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压抑的喘息。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
前方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伴随着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夏如棠猛地停下脚步。
尽管头晕目眩,但长期训练形成的危机本能让她手臂一横,死死拦住了容意。
“嘘。”
夏如棠压低声音,瞳孔骤然收缩。
话音刚落,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便在清晨昏暗的林间亮起。
带着原始而饥饿的凶光,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
是狼!
而且是狼群!
“背靠背!”
夏如棠低喝一声,瞬间从腰间抽出军用匕首。
眼神尽管因发烧而带着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
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稍微驱散了一些昏沉。
容意虽然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但也迅速靠上夏如棠的背。
她拔出自己的匕首,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带着哭腔,“怎么办……夏如棠……”
狼群低吼着,呲开的利齿间滴落着涎水。
它们呈扇形缓缓逼近,封死了她们的去路。
突然,一头体型壮硕的公狼率先发难。
后腿一蹬,凌空扑向看起来更弱的容意!
夏如棠眼疾手快,几乎是本能地,从背包侧袋掏出了那把被她拆卸掉的手枪!
她动作快如闪电,上弹夹开保险瞄准。
一系列动作在瞬息间完成,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砰!”
清脆的枪声在山谷中猛然炸响,惊起一片飞鸟。
子弹精准地没入了公狼的眉心。
公狼呜咽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枪声并没能吓退这些饥饿的野兽。
浓郁的血腥味反而彻底激起了它们的凶性!
更多的狼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窜出,低吼着蜂拥而上!
“跟紧我!”
夏如棠厉声道。
她眼神冰冷,尽管手臂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但握枪的姿势依旧稳如磐石。
她的大脑飞速计算着弹药数量以及狼群动向和最佳射击角度。
几乎是枪口指到哪里,哪里就爆开一团血花!
“砰!砰!砰!砰!”
枪声节奏稳定得令人心悸。
几乎每一颗子弹都能精准命中一头恶狼的要害。
夏如棠身形灵动,在有限的范围内接连闪转。
同时,她左手的匕首时而挥出,格挡开试图近身的利爪,每一次挥击都简洁有效。
可狼群实在太多了,弹药有限,而高烧正在不断侵蚀她的体力和反应速度。
夏如棠一个人也有些应接不暇,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额头的汗水混合着冷汗不断滴落。
就在夏如棠点射一头试图从侧翼偷袭的灰狼时。
另一头狡猾的狼利用同伴尸体的掩护,猛地从斜刺里窜出,张开血盆大口,狠狠一口咬向因为恐惧而动作迟缓的容意的大腿!
容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匕首哐当一声脱手。
她整个人被巨狼强大的扑击力量狠狠拖倒在地!
夏如棠心脏一缩,“容意!”
容意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抓挠着狼头。
但狼口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咬合!
锋利的獠牙瞬间穿透了作训裤,深深嵌入了她大腿的肌肉纤维。
温热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她身下的枯叶。
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容意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当场晕厥。
而此时,另一头体型稍小的狼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后肢发力,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向容意因剧痛而仰起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几乎震破耳膜!
子弹以毫厘之差,紧贴着容意脖颈的皮肤呼啸而过。
炽热的气浪甚至烫焦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带来一股焦糊味。
子弹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头恶狼的眼窝。
从后脑穿出,带出一蓬红白混合物!
夏如棠在击毙第一头狼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就锁定了这第二头偷袭者。
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凭借前世千锤百炼的射击肌肉记忆,完成了这次险到极致的精准射击!
她没有丝毫停顿,握枪的手臂稳如磐石,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
对着那头还在死死咬住容意大腿,试图撕扯的恶狼头部,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
近距离的射击威力巨大,狼头如同一个被砸碎的西瓜般猛地爆开。
脑浆和血液喷溅了容意满头满脸。
那具狼尸抽搐了几下,终于松开了利齿,软倒在地。
枪声戛然而止。
现场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硝烟味。
剩余的两三头狼被这接连的雷霆杀戮手段彻底震慑。
它们低伏着身体,发出不甘的呜咽,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最终,狼群开始缓缓后退。
而后迅速消失在密林的阴影之中。
夏如棠几乎是立刻冲到容意身边。
她单膝跪地,快速检查伤势。
只见容意大腿外侧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伤口,皮肉翻卷,甚至能隐约看到森白的骨头!
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涌,按照这个失血速度,容意撑不了多久。
“坚持住!”
夏如棠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和体力透支的虚弱正在不断侵袭着她的意志。
她必须快!
夏如棠迅速用匕首割开容意早已被血浸透的裤管,动作干脆利落。
紧接着,她再次取出那套银针。
她眼神专注,手下快如闪电。
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几个关键的止血穴位。
血流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夏如棠立刻取出容意背包里那个简陋的急救包,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
她将所有厚厚的纱布叠在一起,用力按压在狰狞的伤口上。
随即用绷带开始加压包扎,她的手法极其专业,绷带缠绕的力度,角度都恰到好处。
既能有效止血,又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一圈,两圈……
很快,那片血肉模糊就被死死捆扎住。
容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浑身因为剧痛和大量失血而不停地颤抖,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但她看着夏如棠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侧脸,一股求生的欲望支撑着她。
她牙关紧咬,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夏如棠,我…我会不会死在这荒山野岭啊?”
夏如棠抬起沾满狼血和汗水的脸,汗水顺着她脏污的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清晰而肯定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我给你扎几针,让你的下半身将暂时失去知觉,你不要怕,等……”
“你快快!我要疼死了!”
夏如棠低头继续施针。
果然,在银针落下的片刻后,她的下半身果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一种恐慌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我我我……”
“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别怕,银针只能短暂抑制你的痛觉。”
夏如棠说话间,将自己的背包清空,只留下最必需的水壶和少量干粮。
然后将背包反背在胸前。
接着,她用救援绳熟练地穿过容意的腋下,在她胸前交叉,准备将她绑在自己背上。
“你……你做什么?”
容意虚弱地惊呼。
“我带你下去。”
夏如棠言简意赅,手下动作不停。
容意看着夏如棠得动作,眼泪涌了出来,她拼命摇头,“夏如棠你疯了?!”
“这路你一个人走都勉强,背上我,那岂不是……”
“你放下我,自己去找救援!”
夏如棠抬起眼眸,那双因高烧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容意。
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甚至透着一丝属于前世那个铁血女特种兵的决绝,“如果我失手掉下山崖,那我就陪你一起死,至少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容意猛地抿住了唇,眼眶瞬间红透,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淌下,“你……!”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听我的。”
夏如棠脸色肃穆,不容反驳。
当绳索在容意胸前交叉收紧,最后打上一个牢固的求生结时,夏如棠能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
“紧张什么。”
夏如棠试图缓和气氛,声音却因体力消耗而沙哑。
“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背呢……”
容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为情和一丝依赖。
夏如棠没有回应,只是将最后一个绳结牢牢系死,沉声道:“少说话,保存体力。”
“哦。”
这一次,容意没有使小性子。
乖乖的哦了一声。
当她把容意近一百斤的重量背起来时,夏如棠的膝盖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重负荷不受控制地猛地弯了一下,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她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额角的青筋都凸显出来。
陡峭的山路,背上近百斤的重量,加上高烧乏力的身体,让她的呼吸瞬间变得如同破风箱般沉重粗粝。
容意被她背起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原本无知无觉的腿部,又传来一阵剧痛。
容意疼得咬着腮帮子,嘶嘶地抽着冷气,“啊,还是疼啊……”
“忍着。”
针灸又不是麻药,不可能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能最大程度的缓解。
夏如棠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让容意能稍微舒服一点,同时也让自己更能发力。
她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疼…总比死好。”
下坡的路异常艰难。
夏如棠必须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
她的左手死死反扣住容意的腿弯,右手则如同铁爪般,紧紧抓住沿途一切能借力的树枝以及凸起的岩石。
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血痂。
她的脚尖在湿滑的落叶和松动的碎石间艰难地探寻着每一个可靠的着力点。
粗糙的岩壁磨破了她的肩头和后背的作训服,露出底下擦伤渗血的皮肤。
而容意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也因为这不可避免的颠簸重新开始渗血,夏如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腰处传来越来越湿热的黏腻感。
“放我下来吧,夏如棠,求你了…”
容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沙哑。
“闭嘴。”
夏如棠喘着粗气,汗水如同雨水般从额头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能不停地甩头保持清醒,“侦察连没有丢下战友的先例!”
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寂静的山林。
蒸发着地面的湿气,也加速着体力的流失。
夏如棠的步子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挣扎。
绳索深深勒进她肩膀和锁骨处的皮肉,早已磨破了表皮,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有锯子在拉扯她的神经。
有几次她脚下打滑,险些带着背上的容意一起滚下山坡。
却又硬生生靠着抓住身边的树木枯草,凭借惊人的核心力量稳住了身形。
在穿过一片最茂密,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时,背上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气若游丝的容意,突然用尽力气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为什么?”
夏如棠正用匕首艰难地拨开带刺的藤蔓。
手背上瞬间又多了几道新鲜的血痕,“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救我?”
容意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她们之前甚至算不上熟悉。
夏如棠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
恍惚间,前世那些在更恶劣环境下并肩作战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微微侧头,声音轻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坚定,“曾经……先辈们参加南疆战役时,他们一个排,背着重伤的战友,在敌人的火力下走了三天三夜。”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敬意和传承感,“那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背上的人是谁,叫什么,只知道……是战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前世的信念与今生的责任融为一体。
“而你是我的战友。”
“所以,我绝不会丢下你。”
就在这时。
远处,突然传来了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哨声!
那是部队搜索联络的特定哨音!
夏如棠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她立即抓起挂在背包带上的军用哨子,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吹响了回应的哨音!
两分钟后,侧前方的灌木丛被迅速而有力地分开。
一群穿着同样橄榄绿作训服的战友如同神兵天降,疾步朝她们奔来!
为首的男人身形挺拔如山,面容冷峻,肩章上的徽章在透过林叶的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来人正是侦察连的教官,江逐岳。
夏如棠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稳住身形,尽管浑身狼狈不堪,依旧努力挺直脊背,嘶声报告。
“报告教官!侦察连二班夏如棠,与一班伤员容意,向您报道!”
她的声音因严重脱水和体力透支而沙哑无比。
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军人应有的姿态。
江逐岳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
容意腿上那触目惊心,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
夏如棠几乎被血水浸透的作训服。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震动。
但随即被绝对的冷静取代,果断下令,“医护兵!快!”
两名医护兵立刻上前,一人扶住背后的容意,一人去解那绳结。
只是因为那绳结过于紧,一时半会都没解开。
夏如棠抬手,颤抖的手想要去解那绳结,一侧的江逐岳抬手就用匕首割开了绳子。
两名医务兵小心翼翼地从夏如棠背上接过了奄奄一息的容意。
当那沉重的重量骤然从背上消失的瞬间。
强烈的虚脱感和高烧带来的晕眩如同海啸般将夏如棠吞没。
她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直接就要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扣住了她的侧腰,提供了关键的支撑。
江逐岳扶着她,让她慢慢坐在地上。
夏如棠的肩膀无意间碰到了他武装带上的硬物,那早已被绳索磨得皮开肉绽,火辣辣疼痛的肩膀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江逐岳见状,眉头紧锁,蹲下身,小心地检查她肩颈处的伤势。
当他看到那血肉模糊甚至隐约能看到白色肩胛骨的勒伤时,他冷硬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下次,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夏如棠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
容意在被人抬上担架前,其实意识已经模糊,但她仍旧挣扎着抬起头。
她苍白的嘴唇开合了几下,终究因为太过虚弱,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只深深看了夏如棠一眼。
那眼神里混杂着无尽的感激以及深深的愧疚。
夏如棠读懂了她眼中的千言万语,冲她极轻轻笑了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你看,我说到做到,我们…都活下来了。
【叮!】
【检测到宿主不屈意志,于绝境中救下战友,功勋值+5000】
【当前累计功勋值:9200】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如棠此刻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
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黑暗快速吞噬,又有了一种前世濒死时的错觉。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抬起沉重如铁的手,抓住了身旁江逐岳的手臂。
然后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那个装着男人手枪的背包上。
她还没来及说一句话,就眼前彻底一黑,软软地向前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江逐岳反应极快,手臂一揽。
以手撑住她的后背,防止她栽倒。
他迅速将她胸前那个看似普通的背包取下来。
随手扔给旁边跟上来的副手谢敬。
然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俯身,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夏如棠打横抱起。
就在江逐岳站定后,他眉头突然狠狠一皱。
一侧的谢敬见状,也伸手在夏如棠裸露的手背上碰了碰。
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
但她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
谢敬惊讶地低呼,“她……”
说着他下意识地又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入手是一片滚烫,“怎么这么烫??”
“她!!!”
江逐岳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在医务兵迅速抬过来的另一副担架上。
谢敬看着担架上陷入深度昏迷,仿佛破碎娃娃般的夏如棠,眉头皱得紧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和震惊。
她肩颈部那惨不忍睹的勒伤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那是被救援绳硬生生磨出来的痕迹。
整一片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他简直不敢置信,她在高烧不止,意识都可能模糊的情况下。
是怎么背着一个与她体重相差无几的重伤员,在如此崎岖险峻的山路上,独自跋涉了这么久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钢铁意志?
什么样的顽强信念?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救援人员,看着担架上那个看似柔弱,却创造了奇迹的女兵。
大家眼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