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梦倒下的瞬间，客厅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晓梦！”
苏婉的惊呼带着哭腔，她和叶一轩一左一右，总算在那具柔软的身体撞上冰冷的地板前，将她接入怀中。女孩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鼻下的血迹蜿蜒而下，在她浅色的衣服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梅。那微弱的，几乎要消失的呼吸，像一把小锤，砸在苏婉的心上。
“妈的！”叶一轩看着妹妹这副样子，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想砸墙，想咆哮，可怀里的人那么轻，那么脆弱，他所有的力气都像打在了棉花上，只剩下憋屈和心疼。
叶一哲的视线从那已经跌破2%的能量条上移开，落到昏迷的妹妹身上。那张总是写满数据和逻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茫然的疲惫。
“我们赢了，但再来一次，我们连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声音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句话，让刚刚才从“神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众人，再次坠入冰窟。
是啊，赢了。
用一场华丽的豪赌，赢回了一个实验室。可代价是整个“神国”的能量储备几乎清零，作为核心处理器的叶晓梦更是直接宕机。而他们的敌人，那个苏河，恐怕只是皱了皱眉头，动了动手指。
这种不成比例的消耗战，他们输不起。
“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叶一辰走到叶晓梦身边，弯下腰，用拇指轻轻揩去她嘴角的血痕。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每一次防守，都是在消耗我们自己。每一次反击，都是在透支晓梦的命。”他站直身体，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一个家人，那目光里有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必须改变思路。”
“我们需要能源，大量的，可持续的叙事能量。”叶一辰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清晰而有力，“游戏太慢，安然的创作又太过凶险。这些内部循环的能源，效率太低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我们要把叶家，把这个‘神国’，打造成一座灯塔。”
灯塔？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振国眉头紧锁：“一辰，你的意思是……主动暴露自己？”
“不是暴露，是筛选。”叶一辰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苏河的强大，在于他能扭曲‘主世界’的规则。但在‘规则’之内，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清理‘异常点’，也需要时间，需要计算，需要消耗。他优先处理的，永远是像我们这样，能对‘主线’造成巨大威胁的目标。”
“那么，那些隐藏在世界各个角落，同样偏离了剧本，但又不那么起眼，被他暂时忽略掉的‘小角色’，就是我们潜在的盟友！”
叶一哲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意图，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是想……把‘神国’的信号，作为一个特定的‘频段’，向全世界广播？能接收到这个频段的，只有同类！”
“没错。”叶一辰点头，“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里，有一个坐标，一个避难所，一个可以让他们抱团取暖，甚至发起反击的基地。我们要让所有的‘异常者’，自己来找我们。”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充满了想象力。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被动的绝望，露出了一丝主动出击的曙光。
但叶一哲很快就给这股热情泼上了一盆冷水。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红得发慌的能量条：“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是自杀。我们现在的能量，连维持‘神国’这个外壳的稳定都岌岌可危。主动广播信号，就像一个快饿死的人，站在大马路上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我这里有最后一粒米’。苏河会第一个找上门来，然后，连人带米，一起端了。”
刚刚才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灭。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们找到了方向，却发现脚下是万丈悬崖，根本无路可走。
【操……头好痛……感觉像是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一百圈，还加了甩干……】
【大哥这计划……复仇者集结？听起来是挺帅的，但我们现在是神盾局破产版本，连发个招聘广告的钱都付不起了……这不是扯淡吗……】
叶晓梦的意识在一片剧痛中艰难地浮沉，她努力想睁开眼，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被动地听着家人的对话，在心里无力地吐槽。
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中，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突兀地，从角落里响起。
“我……我也许……知道怎么找。”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林薇薇。
女孩还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但她抬起了头，那张总是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光。
叶一轩第一个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你知道？”
林薇薇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个动作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苏河……不，那个‘系统’，为了维持剧本的稳定，它不会立刻清除掉所有偏离轨道的‘小角色’。那样动静太大，会产生逻辑涟漪。所以，它会建立一个‘异常观察列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某种极其不快的经历。
“所有像我一样，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意外’而逃脱了既定命运，但又没有能力对主线造成影响的‘尘埃’，都会被暂时扔进这个列表里。就像……就像电脑回收站里的文件，随时可以被彻底清除。”
“我逃跑之后，躲在叶家。一开始，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怕被他找到。但后来，我发现，除了他那冰冷的‘视线’，我偶尔……还能感觉到一些别的东西。”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努力分辨某种虚无缥缈的气味。
“那是一些……和我一样的‘味道’。很微弱，很惊恐，充满了不甘心。他们就像躲在世界各个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我们看不见彼此，但我们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的，绝望又顽固的味道。”
“这个‘异常观察列表’，不是一个常规的数据库。它没有地址，没有端口。它更像是一个……基于‘情感共鸣’和‘逻辑悖反’建立的……底层索引。只有我们这些‘鼠辈’，才能‘闻’到通往那里的路。”
林薇薇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一哲那双总是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第一次，因为纯粹的震惊而睁大了。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这是“权限”问题。
只有被系统标记为“待回收垃圾”的林薇薇，才拥有访问“垃圾站”的钥匙。
【我靠……我靠靠靠……】
叶晓梦的意识被这惊天反转炸得清醒了一瞬。
【这……这剧本不对啊！柔弱小白花，不是应该躲在主角身后喊加油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掌握了核心机密的地下交通员了？她才是我们家真正的金手指？】
【我们一群开着航母的大佬，找不到加油站，结果加油站的地图，在旁边小舢板上的难民手里？这世界也太魔幻了……】
叶一辰看着林薇薇，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赞许。他走到女孩面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等的语气问道。
“你能……定位它吗？”
林薇薇看着眼前这个给予了她庇护，也带给她无尽压力的男人。她看到他眼中的郑重，看到周围叶家人脸上那混杂着震惊和希望的表情。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一个只能消耗能量，寻求庇护的累赘。
她，也是这座风雨飘摇的灯塔里，一束微弱，却不可或缺的光。
女孩挺直了那总是蜷缩着的脊背，迎着叶一辰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