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刚将那张记载着张谏之信息的纸条妥善藏好,门外便传来了宫人轻柔的通报声:“殿下,太平公主殿下驾到。”
婉儿心中微微一凛,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和神色,脸上那抹因私密心事而产生的细微波澜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的恭谨与得体。她快步走到门前,躬身相迎:“不知公主殿下深夜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一阵香风袭来,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太平公主身着华贵的蹙金绣凤宫装,云鬓高耸,步摇轻晃,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步而入。她容貌明艳,眉梢眼角却带着一丝被骄纵和权力浸润出的恣意与锐利。她与上官婉儿年纪相仿,自幼相识,关系远比一般主仆复杂,既有情谊,亦有暗中较劲,更有因同处权力中心而产生的微妙共鸣。
“起来吧,这儿又没外人,何必如此多礼。”太平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探针,在婉儿脸上扫过,似乎想捕捉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她自顾自地在殿中铺着软垫的胡床上坐下,斜倚着凭几,姿态慵懒而魅惑。
“婉儿只是恪守本分。”上官婉儿起身,垂首立于一旁,心中暗自警惕。太平公主此时来访,绝非偶然。
太平公主轻笑一声,指尖缠绕着垂下的流苏,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从母亲那儿出来,瞧着你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可是母亲又交代了什么棘手的差事,让我们才高八斗的内舍人犯难了?”
婉儿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劳殿下挂心,大家只是询问了些日常事务,并无特别交代。许是夜深有些乏了,让殿下见笑。”
“是吗?”太平公主拖长了语调,眼神带着几分玩味,“我怎觉得,不像只是乏了那么简单?倒像是……怀春少女,心有所思的模样?”她的话语直白而大胆,带着她一贯的作风。
上官婉儿脸颊微热,强自镇定道:“殿下说笑了。婉儿日夜侍奉大家,处理文书,岂敢有这等妄念。”
太平公主见她守得严密,也不着急,端起宫婢奉上的香茗,轻轻吹了吹浮沫,话锋忽然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说起来,近日神都倒是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尤其是那位随着狄阁老在江南查案的张谏之,听闻能力不俗,很得狄阁老看重。母亲似乎也对其略有耳闻呢。”
听到“张谏之”三个字从太平公主口中说出,上官婉儿的心猛地一缩,藏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哦?是吗?婉儿对内廷之外的事情,知之甚少。”
太平公主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婉儿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婉儿,你我相识多年,有些心思,瞒得过别人,可未必瞒得过我。”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既是提醒,也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甚至嫉妒,“在这宫墙之内,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念想,是福气,也是……危险。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款款离去,留下满室尚未散尽的浓郁香风。
上官婉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太平公主的话语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动弹。
她深知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隐秘的情感,虽然一直被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但在太平公主那敏锐的洞察力面前,恐怕早已无所遁形。
神都,这座繁华而又充满权谋的城市,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任何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难以自拔。而在这样的环境中,个人的情感无疑是最脆弱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他人利用的工具,甚至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上官婉儿缓缓地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那如墨般漆黑的夜色。她的心情也如同这夜色一般沉重,原本因张谏之而泛起的那一丝涟漪,此刻已被更深的忧虑和警惕所淹没。
她不禁想起了曾经在宫廷中经历的种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些明争暗斗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而如今,她是否又要再次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呢?
前路,似乎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让人看不清方向。上官婉儿感到一阵迷茫和无助,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在这迷雾中摸索前行,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陷阱和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