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轻飘飘落进耳朵，阮璇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节奏乱了半拍。
这个答案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她的大脑甚至罕见地出现了两秒空白状态。
又失策了，这次又是他棋先一着。
周蔚川见她微怔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聊这个话题。”
他总能轻易搅乱她的心绪。
这句“吃完再聊”像颗裹着糖衣的药丸，让她既忐忑又隐隐期待。
“对了，”周蔚川自然地转开话题，“英语演讲比赛的主题你选定好了吗？”这周五的集训课上，老师刚公布了七个备选主题，要求他们这周确定选题并提交中文提纲。
阮璇明白他转移话题的体贴，便顺着话题接下去：“我想选择‘数字身份与虚拟社交’这个主题。”
周蔚川眉梢微挑，昨晚在微信里问她进度的时候，她还说毫无头绪，看来某人早就胸有成竹，只是习惯性地藏起锋芒罢了。
“这个选题可不简单，怎么会想选这个？”周蔚川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带着探究。
阮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冷了下来，连带着声音也变冷了几分，“舆论这东西，有时候比刀还锋利。”
“尤其是在网络上，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我觉得，我们能看到的，都是想让我们看到的。”
周蔚川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是经历过什么吗？”
阮璇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算是吧，也不全是。”
周蔚川低笑一声，不再多问，他拿起漏勺，将浮在红汤上的肉卷和贡菜丸子轻轻捞起，妥帖地盛进她面前服务员给她新换的骨瓷小碗里。
“尝尝，”他指尖在勺柄上轻叩两下，“这家的贡菜丸子味道不错，我刚才吃了好几个。”
阮璇垂眸，等那丸子散去腾腾热气，小心咬开，脆嫩的贡菜混着肉香在齿间绽开，她眼角不自觉弯了弯：“嗯，确实很好吃。”
余音散在氤氲的火锅蒸汽里，谁都没再开口，铜锅咕嘟作响间，某种熨帖的暖意正顺着餐桌上交错的影子，悄悄攀上两人的这一方空间。
隔着过道的斜前方，吴茜惠和尹思雨也在用餐。
尹思雨塞了一口肉卷到口中，转头就瞥见周蔚川为阮璇舀菜的动作，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我去，”她转过身子，压低声音，边吃边感叹道：“周蔚川居然给阮璇夹菜了，真没想到啊。”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讶异。
这举动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猜测两人的关系，尹思雨咽下嘴里的肉卷，说出她的心里话，“他们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动作这么亲密。”
尹思雨说完才发现对面的异常。
吴茜惠垂着眼帘，筷尖正机械地戳着碗里的食物，等尹思雨疑惑地抬头时，对方已经换上平常的温和表情。
“茜惠，”尹思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和吴茜惠是七八年的朋友了，虽然现在不同校，但她比谁都清楚，吴茜惠对周蔚川的那份心思早已深到骨子里。
吴茜惠对周蔚川的执念，从来都不是玩笑。
尹思雨脑中想着不远处的那对璧人，心里直打鼓。
阮璇向来清高，什么时候见过她和男生这般亲近？周蔚川虽然待人温和，和女生却会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转学到英才以来，她从没听说或者见到过他和哪个女生会单独吃饭。
“茜惠，”尹思雨斟酌着开口，声音里浸满忧虑，“要不咱们换个人喜欢吧？”
她想起她们共同的好友丁诗琪和她说的，上个学期快要结束的一天，吴茜惠在学校食堂当着一群人的面想要强吻周蔚川，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推开，那之后周蔚川的态度愈发决绝，甚至不惜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转学。
二中的领导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周蔚川走，领导们轮番上阵劝说，教导主任急得嘴角起泡，可当周蔚川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一通电话后，校长室的门再打开时，领导的脸色已经变了。
不到三天，转学手续就全部办妥。
尹思雨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叹一声：“茜惠，周蔚川真的不适合你。”
她看不惯阮璇那副清冷高贵的模样，可也不得不承认当阮璇站在周蔚川身边时，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氛围和气场，竟让人挑不出半分违和。
她甚至觉得周蔚川身旁的位置，似乎天生就该属于阮璇，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显得格格不入。
吴茜惠眼神冰冷如霜，沉默不语，只是拿起桌上倒扣的手机，对准不远处相谈甚欢的阮璇和周蔚川，调整好焦距和角度，连按数次快门，快门声淹没在餐厅的背景音乐中，六张照片精准地捕捉到两人亲昵的每个角度。
“茜惠，”尹思雨见她这举动，声音微微发颤，“你要做什么？”
吴茜惠置若罔闻，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点开一个联系人，白色猫眼美甲在屏幕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什么交易？”
吴茜惠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眼看着不远处周蔚川为阮璇添汤的亲昵动作，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你绝对感兴趣的交易。”她一字一顿地回复，每个字都像淬了毒，“毕竟，我们两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幽深。
不过短短三周左右，那个她花了两年都没能打动的人，现在居然对其他女生笑得那么温柔？
这简直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尹思雨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看着吴茜惠明艳姣好的侧脸，喉咙发紧，“茜惠，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她再次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恳求，“周蔚川不是普通人，你比谁都清楚。如果真惹到他……”
吴茜惠终于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像淬了冰。
“我清楚得很。”她一字一句地说，“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更不能让别人得到。”
尹思雨被她话里的狠意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茜惠的目光重新投向不远处的周蔚川和阮璇，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盘算什么。
“两年……”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都没能让他多看我一眼，这个阮璇究竟凭什么？”
她的语气又变得近乎温柔：“你说得对，感情确实强求不来。”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所以我要换种方式。”
手机被她正放在桌子上，屏幕上亮着还没有退出去的聊天页面，尹思雨看着被她一一选中并发送出去的照片，手指捏紧了几分：“茜惠……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吴茜惠收起手机，冲她嫣然一笑，“只是想让某人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别碰。”
她的笑容明媚动人依旧，可尹思雨却觉得，此刻的吴茜惠陌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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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的热气氤氲中，阮璇的妆容被熏染得有些晕开，她对着手机相机照了照，还好只是眼线微微晕染，并不明显。
她从包里取出气垫粉饼，动作娴熟地按压着泛红的鼻尖和额头。
周蔚川坐在对面，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的动作吸引。
他在家里见过杨女士对镜化妆的场景，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女生补妆。“这是补妆用的吗？”他迟疑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
阮璇抿嘴一笑，指尖轻轻拍打着脸颊，“可不是嘛。”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火锅的热气最伤妆容了，粉底都要被蒸化了。”
周蔚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这点，是我考虑不周了。”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像做错事的孩子。
看着他这副模样，阮璇忽然觉得心头那点不快都消散了，她合上气垫，眨了眨眼睛：“这次就算了，下次可要记住了，我化妆和你出门的时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最好别约火锅。”
她话里有话，周蔚川听出她话语中的暗示，眼底泛起笑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走吧。”阮璇将扎起的长发又散落下来，起身离开餐桌，周蔚川随即起身跟上。
出口和前台都在过道右转处，经过几桌客人时，周蔚川脚步微顿，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从斜前方投来，目光扫过四周，却只看到低头用餐的食客，并无异常。
阮璇在前台核对账单，刚调出付款码，收银员便微笑道：“小姐，您男朋友半小时前已经结过账了。”
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刚才借口去卫生间，原来是偷偷买单去了。
阮璇唇角微扬，没去纠正收银员的称呼，偏头看向身旁的周蔚川，却发现他仍蹙眉环顾四周，似乎在搜寻什么。
“怎么了？”她轻声问。
周蔚川收回视线，见她手机屏幕亮着付款码，连忙道：“账我已经结过了。”
“嗯，我知道。”阮璇收起手机，“我们出去再说吧。”
走出火锅店，正是饭点的时候，步行街人潮涌动，周蔚川不动声色地侧身，将阮璇护在靠里的位置，自己的肩膀挡着往来的人流。
“刚才在店里，”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边走边说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阮璇脚步微滞，睫毛轻轻颤了颤：“会不会是认识的同学？”
周蔚川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困惑：“我也不确定。”
阮璇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他，闪烁的招牌灯光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如果我们真的被老师或者同学看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准备怎么办？”
周蔚川停住脚步，转身正对着她。
喧嚣的人潮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深邃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