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铁牛忍不住了,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指着光头汉子骂道:“你这狗东西,从哪冒出来的,在这挑拨离间!我们蔡家再穷,也知道祖宗的规矩,知道守着自己的根!”
“就是!”
又有几个坚持没签契纸的村民附和道,满眼愤怒的看向光头汉子。
“造孽啊……”
老妇人抓紧蔡大勇的裤腿,老泪纵横道:“勇儿你三岁那年走水,是你爹用身子裹着你从火海里滚出来的!这些天杀的连祖宗都敢辱,能对你们好?”
老妇如同枯柴般的手指抖个不停,却是死死抓着蔡大勇,另一只手则是恶狠狠的指向光头汉子一伙人。
蔡大勇听着奶奶的哭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儿时那场可怕的大火。
熊熊烈焰吞噬着房屋,爹他那宽厚的身躯紧紧裹着自己,在火海中艰难翻滚,炽热的温度仿佛至今还残留在记忆里。
而如今,自己却为了银子,要跟着这来路不明的人离开,甚至不惜与祖宗决裂,这……
蔡大勇的眼眶渐渐泛红,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纠结。
尤其是看着眼前怒目而视的蔡铁牛等人,又看看脚下哭成泪人的老妇人,只觉得双腿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连一些跟着蔡大勇的小子,也脸上流露出不忍的模样。
其他几个跟蔡大勇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头老太太,纷纷上前,拉住了儿孙的胳膊。
“润儿,爷爷不求你大富大贵,就盼着你能守在跟前,咱老蔡家几辈子都在这村里,咱的根就在这!”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死死拽住一个年轻后生的胳膊,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心。
被叫做润儿的后生眼眶一红,哽咽道:“爷爷,我就是想让您过好日子,不想再看您天天吃糠咽菜,穿这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放你娘的屁!”
老头气得扬起手,却终究没落下去,咳嗽两声,缓缓说道:“咱日子苦咋了?咱活得踏实啊,你跟着这来路不明的货走,指不定啥下场,咱祖宗可都看着呢。”
“哎呦疼疼疼!”
又一个汉子被膀大腰圆的媳妇扭住了耳朵,那媳妇刚听闻消息赶过来,直接把身后俩娃塞进了汉子胳膊里,骂骂咧咧道:
“狗日的!你光想着挣银子,连亲儿子都不认了?这俩崽子喝西北风能长大?一年才回来一趟,打算家里就让老娘自己操持?”
汉子耳朵被媳妇拧得通红,俩鼻涕娃在怀里蹬腿哭嚎,一个劲儿的喊爹你不要走。
“我,我这不是为了多赚点银子嘛?”
那媳妇眉头一皱,眼睛就瞪起来了,低头从地上就捡起来蔡二爷的拐杖,啪啪两棍子抽在汉子的腚上,打的汉子嗷嗷直叫。
“赚银子赚银子,老娘看你是被他们迷了心窍!你拍拍胸口问问自己,你这副模样,像是能一个月赚五十两银子的主儿?”
“为了那点不知道真假的破银子,撇下老婆孩子,值当不值当?”
“咱祖祖辈辈在这村子里,虽说没大富大贵,但好歹一家人整整齐齐,热热闹闹,你要是跟着这群龟孙子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仨咋活!让你爹娘咋活!”
这媳妇说着,只觉得愈发委屈,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指着缩脖子的男人骂:“今儿你要敢按手印,老娘就带着俩娃挂西岭子歪脖树上,横竖养不活,咱娘仨死也死在你家祖坟前!”
这一哭一闹,把那汉子吓得脸色煞白,立刻搂着媳妇不撒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媳妇,我错了,我不走了,我哪能撇下你们娘仨啊,不按手印了,我保证。”
汉子说罢,像是避晦气一样,赶紧将那契书拍给旁边一人,那人还没抓到,就被他爹抓住,团成球踩进了泥坑里。
周围的族人见状,也都纷纷围过来劝。
有个婶子拉着那媳妇的手,说道:“妹子,别气坏了身子,男人家有时候就是犯浑,好好劝劝就成。”
“是啊,三顺他也说不去了,别生气了。”
可这边刚安抚下这家人,那边又乱了起来,一个年轻后生被光头汉子怂恿得头脑发热,还在嚷嚷着要签契纸。
后生的老父亲气得抄起根扁担,照着后生的屁股就抡过去,大声骂道:“你个不孝子,家祖宗八代都在这土地上,你为了那点鬼迷心窍的银子,就要断了咱家的根?”
后生被打得哎哟乱叫,却还嘴硬:“爹,你不懂,这是难得的发财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老父亲气得浑身发抖,粗着嗓子骂道:“发你娘的财!你看看这些人,哪有个正经模样,分明就是来坑咱们的,你要是签了,我今天就没你这个儿子!”
光头汉子见有不少人神色动摇,心里暗叫不好,急忙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喊道:
“各位兄弟,你们可别听这些老头老太太胡说八道!咱们这一去,那是挣大钱,等你衣锦还乡,什么祖宗规矩,都得给你让路!到时候,你就是这蔡家最有出息的人,光宗耀祖啊!”
蔡大勇下意识的看向光头汉子,却见他眼中闪烁着急切狠厉,那眼神让人心里发寒。
再看周围,那些已经签了契纸的人,此时也都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中或多或少露出一丝悔意。
蔡黑虎咧咧怯怯的走过来,看向自己这个曾经的小弟。
他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以前一起掏鸟蛋,爬树,下河,如今怎知竟成了这模样。
“大勇。”
蔡大勇浑身一颤,身体有些颤抖的看向蔡黑虎,见他身上青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敢低头看地。
是了,刚刚是蔡黑虎要阻止他们,被他带着兄弟们用棍子打成这样的。
“阿婆都那样求你了,你就没有一点儿感触吗?”
蔡大勇的奶奶见蔡黑虎不计前嫌的过来劝孙子,眼眶更是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就落在了地上,像是一只无声痛哭的老猫。
“奶奶……黑,黑虎哥……我……”
蔡大勇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