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卧龙岗,一股喧嚣热浪扑面而来。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吆喝叫卖,行人摩肩接踵,其繁华程度远超望山城。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药材味、脂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器腥气。
“好家伙,这地方够热闹!”林辰东张西望,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灰驴进城后,鼻子就没停过,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无数复杂的气味。它对那些金碧辉煌的酒楼、绸缎庄兴趣不大,反而对街边一些卖旧货、杂物的地摊格外留意。
白芷看着街道两旁不少挂着“精工锻器”、“百炼神兵”招牌的铺子,眼神微亮:“卧龙岗以锻造业闻名,据说城内有好几位技艺高超的匠师。”
罗横则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手始终不离刀柄。
他们找了家看起来干净整洁,名为“客似云来”的中等客栈住下。安顿好后,灰驴便迫不及待地要出门“逛街”。
一行人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灰驴目标明确,直奔那些卖旧货的角落。它在一个卖古旧瓷器的摊子前停下,鼻子在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上嗅了嗅,嫌弃地走开;又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用鼻子扒拉了几下泛黄的书页,打了个喷嚏,似乎对上面的灰尘很不满。
摊主们看着这头行为古怪的驴,大多报以好奇或好笑的目光,也没太在意。
直到灰驴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只铺了块破布、上面随意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的铜铁器、几个破损陶罐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蜷缩在墙角打盹的老头,衣衫褴褛,须发皆白,对生意似乎毫不上心。
灰驴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破布角落一块沾满污泥、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约莫拳头大小的“铁疙瘩”上。那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哪个铁匠铺扔出来的废料,毫不起眼。
它走过去,低下头,鼻子几乎要贴到那铁疙瘩上,仔细地嗅着,棕黄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林辰看着那卖相极差的铁疙瘩,心里嘀咕:犟爷这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独特啊。上次是破香炉,这次是铁疙瘩?
灰驴用鼻子碰了碰那铁疙瘩,然后看向打盹的老头。
林辰会意,上前轻轻唤醒老头:“老丈,这东西怎么卖?”
老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了那铁疙瘩一眼,打了个哈欠,随意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文钱?”林辰试探着问。他觉得三文钱都贵了。
老头摇了摇头,含糊道:“三……三十文。”
三十文?林辰嘴角抽了抽,就这破烂?他正想砍价,灰驴却已经用鼻子从林辰随身的钱袋里(装着义诊赚的铜钱)叼出三十文,叮叮当当地放在老头面前的破布上。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真有人买,嘟囔了一句“傻子”,把钱扫进怀里,继续打盹。
交易完成,灰驴示意林辰拿起那块沉甸甸、脏兮兮的铁疙瘩。
“犟爷,这又是什么宝贝?”林辰捧着铁疙瘩,入手只觉得异常沉重,远超寻常铁块。
灰驴没回答,叼着铁疙瘩,脚步轻快地往回走,似乎得到了心仪的玩具。
回到客栈房间,灰驴迫不及待地让林辰打来一盆清水。它将铁疙瘩放入水中,然后用舌头开始仔细地舔舐表面的污泥和锈迹!
它的唾液似乎真有某种奇效,坚硬的污垢和锈迹在它的舔舐下迅速软化、溶解脱落。随着污垢褪去,那铁疙瘩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那并非纯黑,而是一种暗沉内敛,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表面隐约可见极其细密、如同波浪般的天然纹路!
当最后一点污垢被舔净,那块金属彻底显露出来。它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灰色,光泽柔和,触手温润,完全不像金属,反倒像一块经过亿万年河水冲刷的奇石,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是……‘沉海乌金’?!”白芷凑近一看,忍不住惊呼出声,声音都带着颤抖,“传说中只在万丈海眼深处,历经万载水压和元磁之力才能形成的先天神铁!是锻造水系和元磁系神兵的至高材料!拳头大小一块,就价值连城!足以引起整个修真界的争夺!”
林辰手一抖,差点把这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掉地上!三十文……买了块足以引起修真界大战的神铁?!这漏捡得也太离谱了!
罗横也投来震惊的目光。
灰驴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它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那块沉海乌金,眼神欣慰,仿佛在说:看,驴爷我的眼光。
它示意林辰将乌金收好。
林辰手忙脚乱地用一块软布将沉海乌金包了又包,小心翼翼地塞进行囊最深处,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这玩意儿可比之前那些金银珠宝烫手多了!
“犟爷……您这运气……不,您这眼力,真是没谁了!”林辰由衷叹服。
灰驴甩甩尾巴,深藏功与名。
得了宝贝,灰驴心情大好,决定去品尝一下卧龙岗的美食。它再次出门,这次目标明确,直奔那些香气最浓郁的食肆。
他们选了一家客人不少、看起来颇为地道的本地饭馆“醉仙楼”。跑堂的见他们这组合,愣了一下,但开门做生意,也没阻拦,引他们到角落一张稍大的桌子。
灰驴再次展现了它独特的“点菜”技巧,用蹄子在林辰手心里划拉,要求把“红烧肘子”换成“素烧冬瓜”,“清蒸鲈鱼”换成“酱烧面筋”,还要了一壶本地特色的米酒。
跑堂的记菜记得额头冒汗,但看在林辰掏出真金白银(铜钱)的份上,还是照办了。
饭菜上桌,虽都是素菜,但味道着实不错。灰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用鼻子卷起酒杯,小口啜饮着米酒,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就在他们用餐时,旁边一桌几个江湖汉子酒酣耳热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前两天‘幽冥影’的人在望山城栽了!”
“真的假的?幽冥影还能栽跟头?”
“千真万确!据说目标没搞定,反而折了个好手,尸体还在望山楼被发现了,墙上留了鬼首印记!”
“嘶——谁这么大胆子?敢动幽冥影的人?”
“不清楚,邪门得很!听说现场还有打斗痕迹,但没留下什么线索。倒是有传言,跟望山城守备府有关……”
“赵守备?他敢惹幽冥影?”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幽冥影内部震怒,据说派了‘无常索命’两位大人亲自追查此事!”
“黑白无常?!我的天,这下望山城要倒大霉了!”
林辰、白芷和罗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了然。犟爷那“祸水东引”之计,看来是生效了!只是没想到把“黑白无常”这种级别的杀手都引出来了!
灰驴听着旁边的议论,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它的素烧冬瓜,仿佛事不关己。
林辰却有些担忧,低声道:“犟爷,幽冥影查不到赵守备头上,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
灰驴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用鼻子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划拉:
“棋局,刚开。”
“饵已下,静待。”
林辰看着那行字,心里稍安,但总觉得这“棋局”越来越复杂,他们好像卷入了不得了的漩涡。
吃完饭,结账离开醉仙楼。刚走到门口,却与一群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为首一人,是个穿着锦缎华服、腰佩长剑、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几个气息不弱的随从。这公子哥看到林辰几人,尤其是看到灰驴时,眉头一皱,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之色。
“哪来的乡下土包子,带着牲口也敢进醉仙楼?挡了本公子的路,滚开!”那公子哥语气嚣张,伸手就要推开挡在前面的林辰。
林辰脸色一沉,正要理论,罗横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气劲发出,那公子哥推来的手仿佛撞在铁板上,反而自己被震得踉跄了一下。
“你!”公子哥大怒,正要发作,他身后一个年纪稍长、管家模样的人连忙拉住他,低声道:“少爷,息怒!老爷吩咐过,近日城中不太平,让我们少惹是非……”
那公子哥狠狠瞪了罗横和林辰一眼,又厌恶地瞥了灰驴一下,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进了酒楼。
“晦气!”林辰嘟囔一句。
灰驴却看着那公子哥离去的背影,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回到客栈,林辰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快。灰驴却似乎毫不在意,它从行囊里叼出那块沉海乌金,又拿出之前得到的秃毛笔和龟甲,将它们并排放在桌上,自己则趴在对面,目光在三者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它的眼神专注而深邃,时而用鼻子碰碰乌金,感受其内敛的元磁之力;时而嗅嗅秃毛笔,似乎在回忆某种古老的气息;时而又用蹄子摩挲龟甲上的刻痕,试图解读其中的秘密。
林辰看着灰驴这副“研究”的架势,不敢打扰,心里却越发好奇。犟爷收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古物,到底是为了什么?它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或者……在准备着什么?
夜色渐深,卧龙岗灯火阑珊。
灰驴终于停止了“研究”,它将三样东西重新收好,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巨龙脊背般蜿蜒的山脉轮廓——那里就是卧龙岗得名的“卧龙山”。
夜风中,似乎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寻常的铁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灰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棕黄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它知道,这卧龙岗,看似繁华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而它带来的“变数”,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