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二十三分,黄浦江码头的晨雾像一层黏腻的纱,紧紧裹住b区废弃货舱的每一个角落。
水汽和铁锈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入沈墨的鼻腔。
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那件破麻袋散发着霉味,脸上厚厚的煤灰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码头讨生活的流浪汉。
他将身体压得更低,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远处两个模糊的人影上。
那是特务科的便衣,他们的皮鞋踏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沈墨的手心里,一块改装过的老式怀表正散发着微弱的体温。
这不仅仅是计时工具,更是他的生命线。
冰冷的金属外壳下,微型接收器正无声地工作。
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隔十分钟,表身就会传来一次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微震动,精准地提示着下一班岗哨的交接时间。
这是林默的手笔,用最原始的机械掩盖最尖端的信号。
三百米外,教堂钟楼的阴影中,林默通过一副德制望远镜,将整个b区码头尽收眼底。
在他的“真实之眼”能力下,沈墨的背影呈现出稳定而安全的绿色光晕,旁边的标签清晰地标注着【潜伏中·未暴露】。
而那两名正在巡逻的特务,背影则泛着一层懒散的黄色——【懈怠·例行公事】。
这代表着他们的警惕心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只是在机械地完成任务。
林默心中默念着倒计时他必须在这段防卫最松懈的空档里,潜入七号仓库旁的通风井,从井壁夹层中取出那份关系到整个上海地下情报网生死的“监听频率清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怀表的又一次震动传来时,远处的两个黄色光点终于交汇,短暂交谈后便分头走向了休息区。
就是现在!
沈墨如同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出,身体紧贴着货箱与墙壁构成的黑暗走廊,几个闪身便消失在通风井的入口处。
上午十点零三分,法租界,三井洋行档案科。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
程兰被临时从文书岗位抽调,参与宪兵队主导的“清源行动”资料整理工作。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神情专注,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战战兢兢的同事没什么两样。
她从一摞厚厚的旧案卷中抽出几份,装作不经意地整理顺序,趁着无人注意的瞬间,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假文件塞了进去。
文件封面用醒目的红字标注着“夜莺行动备用联络点”,而在文件的最后一页页脚,她用钢笔的笔尖轻轻划下了一个极小的倒三角符号。
这个符号,是“火种”组织早已公开废弃的误导性标记,在敌人眼中,这恰恰是其真实性的最佳佐证。
茶水间内,林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视线却透过玻璃窗,精准地锁定了档案科内的一名特殊人物——宪兵队特派员。
在他的“真实之眼”能力下,那名特派员的背影一直维持着警惕的黄色。
当他翻阅到程兰放入的那份文件时,林默清晰地看到,他翻页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即,他背后的黄色光晕迅速被一抹刺眼的红色所取代——【红色·兴趣提升·准备深挖】。
成了。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知道,这条精心编织的假线索,会像一只美味的诱饵,将敌人最精锐的力量引向那个早已人去楼空的旧据点。
而真正的“火种”联络网,则会利用这个宝贵的窗口期,在敌人视线的盲区里,重新完成布线和激活。
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林默走进了特务科阴森的档案室。
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以“整理沈墨遗留物品”为由,获得了进入许可。
沈墨在明面上已经被列为“叛逃失踪”人员。
林默径直走向沈墨的办公桌,拉开最下方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本封面磨损的旧笔记本。
他当着档案管理员的面翻开第一页,上面记录着一串串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
管理员扫了一眼,只觉得是些无聊的个人记录。
但他不知道,这是沈墨用一套复杂的双层加密法记录的“夜间换岗密码”,是整个特务科防御体系的钥匙之一。
林默面无表情,用随身携带的微型相机迅速拍下这一页,然后合上笔记本,在物品交接单上写下“无关私人物品,建议销毁”,并亲手将它扔进了办公室门口的废纸篓里。
几分钟后,一名清洁工推着工具车进入办公室。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能力下,这名清洁工的背影清晰地呈现出【黄色·受雇于行动队长·负责情报打捞】的标签。
他看见清洁工在清理废纸篓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那本“被销毁”的笔记本被他用废报纸巧妙地裹住,塞进了工具车的夹层。
林默知道,这本笔记本很快就会被送到行动队长的办公桌上。
而笔记本后半部分那幅精心绘制的、虚假的“逃亡路线草图”,将引导着特务科和宪兵队的联合部队,在城外的某个废弃采石场,上演一场耗费巨大兵力却注定一无所获的围捕闹剧。
下午六点十八分,夜幕再次降临码头。
沈墨像一条壁虎,悄无声息地从通风井中爬出。
他将一个细长的铜管——里面装着那份至关重要的频率清单——迅速塞进了下水道的一个检修口内,并用一块松动的砖石重新封好。
他刚直起身,准备混入码头下工的人流,两道刺眼的手电光束便扫了过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是宪兵队的夜巡!
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的反应快如闪电。
他立刻弯下腰,身体蜷缩成一团,一手扶着墙壁,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喝醉了酒的码头工人。
口中,他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嗝……三号仓……还有货……沈爷说了……天亮前必须运走……”
手电光照在他的脸上,两名巡警皱起了眉头。
在沈墨刻意营造的视野死角里,他能感知到,那两道背影在短暂的互视后,光晕骤然由黄转红——【红色·警觉·准备上报】。
他心中一定。
这句看似胡言乱语的“醉话”,正是林默为他们准备的又一份大礼。
三号仓库,正是敌人刚刚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火种”成员自投罗网的假目标。
现在,这句从一个“醉鬼”口中说出的话,将成为压垮敌人判断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会立刻上报,会请求增援,会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空无一物的仓库。
而真正的情报,已在他们脚下的下水道中,开始了它无声的旅程。
深夜十一点零九分,安全据点内,只有一盏孤灯亮着。
林默已经成功拿到了铜管,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破译着那份频率清单。
复杂的密码在他的脑中被迅速拆解、重组。
很快,一个惊人的信息浮现在纸上:宪兵队将在明天清晨六点整,启用一组全新的、加密等级极高的监听频道,企图彻底瘫痪“火种”的通讯。
林默的眼神变得冰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特务科内部专用的信纸,模仿着情报分析科某个笔迹潦草的主任的字迹,迅速起草了一封匿名警告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新频道已被‘火种’破解,启用即暴露,建议延迟。”写完后,他将信折好,悄然离开据点,像一个幽灵般潜入特务科大楼,将这封信从周维成办公室的门缝下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望向周维成的办公室。
“真实之眼”跨越了时间和空间,预演着明日清晨的场景:当周维成看到这封信时,他多疑的本性将被彻底激发,其背影必将呈现出【红色·多疑·宁错杀不放过】的状态。
林默知道,这封信非但不会阻止监听,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极度的不安全感会促使周维成放弃启用那套他已不再信任的新系统,转而临时下令,重新启用一套他认为绝对安全的老备用频道。
而那套老系统,其所有的加密规则和漏洞,早已被“火种”摸得一清二楚。
敌人越是拼命地想要堵上漏洞,就越会一头撞进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更致命的监听陷阱之中。
一夜的布局已然收网,棋子各就各位,敌人的每一步都在计算之内。
林默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但这还不够,所有的外部操作,都只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一个从内部瓦解对手的机会。
要将刀锋真正送入敌人的心脏,还需要撬动一枚深埋于组织内部的、看似最无关紧要的螺丝。
他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笔,在一张崭新的表格上,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