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书房,窗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聒噪得让人心烦。
谢庆遥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份密报。墨羽刚刚送来的,记录的是青罗这一个多月来的行踪——
“五月初七,青云楼训练伙计,酉时赴皇庄,亥时归。”
“五月初十,与钱小心巡视青云集五区建设,申时赴皇庄,试验烟花至子时。”
“五月十五,永王亲临皇庄,观烟花试验。罗青言:‘以殿下生辰日为开张之日,定为殿下办一场盛大的生辰礼。’”
最后两行字,墨羽用朱笔誊抄了两句话: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就是那个万里挑一。”
“我定为王爷办一场盛大的生辰礼。”
谢庆遥的目光在那两行字上停留了许久。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她倒是敢说。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茶已凉了,入口苦涩。
一个多月了。
从她那夜离开侯府,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月里,他每日都会看密报,看她在做什么,看她在说什么,看她如何一步步在京城站稳脚跟。
墨羽曾问:“侯爷,既然放她走了,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盯着她?
谢庆遥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句“你护阿四三年,我便回你三年”的承诺。
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密报上。
六月十八,永王生辰,青云集开市。
她倒是会挑日子。
谢庆遥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夜在地牢里,她以刀抵颈、眼中决绝的模样。
她说:“这是我的路。”
她说:“你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一世。”
如今看来,她确实活得很好——至少在永王那里,她得到了重用,得到了信任,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样……也好。
谢庆遥睁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六月十八,备礼。”
顿了顿,又补充:
“暗中护卫,勿扰。”
写完,他将纸条卷起,放入竹筒。
“墨羽。”
“属下在。”墨羽推门而入。
“把这个送到城南‘陈记铁铺’。”谢庆遥将竹筒递过去,“告诉陈掌柜,六月十八,我要知道青云集的一切动静。”
“是。”
墨羽退下后,书房重归寂静。
谢庆遥走到窗边,望着西边的天空——那是皇庄的方向。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淡,很轻,转瞬即逝。
五月底,青云集五区全部竣工。
美食院临街三间铺面打通,朱漆大门,鎏金匾额,上书“食为天”三个大字。一楼散座宽敞明亮,二楼雅间清幽雅致,后院厨房灶台崭新,厨具一应俱全。
雅集设在美食院二楼东侧,推开窗便能看见街景。室内陈设清雅,书架上摆满了典籍,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备有文房四宝。青罗还特意让人做了几块“诗板”,供文人墨客即兴题诗。
私衣定制馆分男女两院,各占一个独立的院落。女院门楣上挂着“锦绣阁”的匾额,门口立着一块木牌:“非女子不得入内”。院内设试衣间、量身室、样衣陈列室,绣娘们已缝制出十几套样衣,挂在架子上,流光溢彩。
车马行在西侧划出一片场地,地面平整,马厩整洁。已有三家车马行签约入驻,马车、马匹都已到位。
游乐院是最大的亮点。
幼童区的沙坑里铺满了细白的河沙,布球池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布球,秋千架、滑梯、木马一应俱全。青罗还设计了几个简单的木制积木,孩子们可以自由拼搭。
少年与成年区的马球场草地平整如毯,射箭场靶子林立,蹴鞠场画线清晰。旁边还建了几间更衣室,供客人换装。
中老年区的临水敞轩最为雅致——轩外荷花初绽,轩内棋室清幽。围棋、象棋摆得整整齐齐,茶具、点心一应俱全。
五区之间用回廊连接,回廊两侧种满了花草,挂上了灯笼。白日里绿意盎然,夜晚灯火辉煌。
青罗带着苏慕云和钱小心巡视了一圈,满意地点头。
“不错。”她道,“比我想象中还好。”
“都是按您的图纸建的。”钱小心笑道,“工匠们都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布局。”
“开市那日的流程,演练得如何了?”青罗问。
“演练了十几次,伙计们都熟了。”苏慕云道,“美食院免费供食的规则、雅集诗会的流程、私衣定制馆的预约制度、游乐院的分区管理……都安排妥当了。”
“烟花呢?”青罗转头看向钱小心。
“赵师傅说,已经做出四十枚了,还在赶制最后的十枚。”钱小心压低声音,“不过赵师傅让小的问您,开市那夜,烟花在哪里放?若在青云集放,怕引起火灾;若在远处放,又怕百姓看不见。”
青罗沉吟片刻:“在青云集西侧的空地上放,那里远离建筑,地面平整。提前清场,周围备好水缸、沙袋,以防万一。”
“是。”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黄昏时分才散。
青罗独自走在青云集的回廊里,看着这处即将开市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三个月前,她还被囚在侯府地牢,以命相胁才换来了自由。
三个月后,她已在这京城建起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
虽然这座城池名义上属于永王,但每一砖一瓦,都凝聚着她的心血。
六月十八……
她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夕阳如火。
还有十八天。
十八天后,她要让青云集一炮而红。
要让纪怀廉看到,她这个“万里挑一”,不是浪得虚名。
要让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永王殿下,有个很会做生意的手下。
而她,也能借此站稳脚跟,开始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