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掌心那道紫黑裂口,血已经不再流了。伤口边缘发硬,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过。昨夜后山的血河还在眼前翻腾,血屠子最后那句话也一直没散。
演武场的地面铺着青石板,脚步声很重。大长老带着一群执事走来时,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练剑的收了剑,打坐的睁了眼,连角落里扫地的老仆都停了手。
他站在高台前,袖袍一甩,一块留影石飞出,在空中炸开光影。
画面里是我和血屠子面对面站着,他说话,我点头。背景是后山断崖,时间是昨夜子时。
“姬无尘私通魔道,证据确凿。”大长老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
人群哗然。
有人喊:“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能挡住血屠子!”
另一人低语:“难怪身上有股邪气……”
我没有动。
五长老站在侧位,眉头皱起。他往前半步,盯着留影石看了片刻,开口:“这影像不对。”
全场安静。
大长老转头:“哪里不对?”
五长老指着画面右上角:“戌时三刻,北穹星应在天枢位。可这里,星轨偏了七度。风向也不对,昨夜西风三成,树叶该往东斜。可画面里的枯叶,全朝西飘。”
他顿了顿:“有人动过影像。”
大长老冷笑:“你怀疑我造假?”
“我只是说,此像不可全信。”五长老语气不变,“若真要定罪,得再查。”
大长老不再看他,转向我:“那你体内的魔气,怎么解释?”
我垂着眼,手指轻轻按住拳面伤口。那里还在发烫,伐天本源在缓慢修复经脉,但速度不够快。现在不能硬拼,也不能露底。
我闭上眼。
伪混元体运转。
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纹路,像藤蔓一样爬上手臂,又顺着脖颈蔓延到左颊。那些纹路扭曲游走,仿佛活物。围观弟子纷纷后退,有人撞倒了兵器架。
几息之后,我睁开眼。
纹路瞬间消失。
我看着大长老:“这是我修炼时留下的痕迹。”
“修炼?”他讥笑,“修的什么功?魔功吗?”
“伐天残诀。”我说,“一种靠模拟外魔之气锤炼肉身的法门。系统本源会生成类似魔气的能量,在体内循环。若大长老不信——”
我往前一步,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可以上前探查。摸我的经脉,看是魔修入体,还是正经修炼。”
全场死寂。
大长老没动。
他知道这事不能碰。要是他真上来查,万一我体内突然爆发出反震之力,伤了他,那就是他自取其辱。要是他不敢查,那就等于认了自己站不住脚。
我站着不动,手还举着。
五长老目光落在我手上,眼神变了。他之前以为我是靠运气压住血屠子,现在看到我能主动控制这种异象,还敢让人查验,显然早有准备。
有人小声说:“他敢让长老亲手验……应该不是作假吧?”
另一人接话:“可那种功法,早就被禁了。谁敢练?”
我收回手,语气平:“大长老既然拿不出实证,仅凭一段篡改过的影像就定我通魔之罪,是不是太急了些?”
大长老脸色沉下来。
他原本计划得很好。趁着我刚经历恶战,气息不稳,伤势未愈,当众揭发我勾结血魔宗。只要众人认定我有罪,哪怕五长老想保我也来不及。家族规矩森严,通魔者当场废除修为,逐出族谱。
但他没想到五长老会质疑影像。更没想到我会主动展露异状,还反过来让他动手检验。
他必须再压一手。
“好。”他忽然笑了,“你说是修炼所致,那我问你——这种功法,可有师承?谁传你的?藏经阁里没有记载,执法堂也无备案。你一个被废三年的人,从哪学来的?”
我沉默。
这个问题不好答。说了实话没人信,编个来历又容易被拆穿。
但我不能退。
“无人传授。”我说,“是我自己悟的。”
“哦?”他扬眉,“你道骨尽碎,修为全失,三年间连基础吐纳都做不到,还能自创禁忌功法?”
“我不需要吐纳。”
“伪混元体不需要靠灵气恢复,它靠的是另一种能量。”
“什么能量?”
“系统本源。”我说。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系统本源?那是何物?”
“听都没听过……”
大长老抓住机会:“荒谬!所谓‘系统本源’,不过是遮掩魔修本质的借口!你以为编个名字就能蒙混过去?”
我看着他,忽然问:“大长老,你知道三年前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吗?”
他一顿。
“那一夜,我道骨被毁,识海崩裂。就在生死之间,有一股力量降临。它不说话,不分善恶,只告诉我一件事——”
我抬手,指向自己胸口。
“藏锋守拙,愈弱愈强。”
大长老眼神微变。
他当然知道那一夜的事。他是主谋之一。二长老只是执行者,真正下令毁我道骨的,是他。
他以为我死了。可我没死。我还站在这里,一字一句揭开旧疤。
“你说的这些,毫无凭证。”他强行镇定,“一派胡言,也能拿来当理由?”
“凭证?”我冷笑,“你要凭证,我可以给你。”
我解开外袍扣带。
衣服滑落,露出上身。
无数细密伤痕交错遍布,像是被刀刮过千百次。而在心口正中,有一圈暗金色的环形印记,隐隐发烫。
那是伐天本源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在体表形成的烙印。只有在极度压抑、长期隐忍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五长老瞳孔一缩。
他认出来了。那是古籍里提过一次的东西——伪混元体的最终形态标志。传说中,只有承受过大冤屈、大压迫,却始终不反抗的人,才能激活这种体质。
而一旦完全觉醒,战力将呈十倍暴涨。
大长老也看到了。
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在虚张声势。我不是侥幸赢了血屠子。我是真的变得更强了,而且是在他们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变强的。
“你……”他声音低了几分,“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洗清罪名?”
“我不需要洗。”我说,“我要的是公平。你拿出影像说我通魔,我就拿出证据证明我在正经修炼。你要验,我不拦。你要查,我配合。但别想用一段假影就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我穿上外袍,系好扣子。
“大长老,若您还有别的证据,尽管拿出来。若没有——”
我抬头直视他。
“接下来三天,我会继续彻查旁支余党。谁再敢耍这种手段,我不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一层层剥开。”
全场无人应声。
五长老站在原地,久久未语。但他的态度已经变了。他不再怀疑我,而是开始审视大长老。
大长老脸色铁青。
他本想借这一招把我彻底踩下去,结果却被我反将一军。影像被质疑,指控无果,我还当场展示了无法伪造的体质异象。
他输了第一局。
但他不会认输。
我看着他,心里清楚。
这只是开始。
他一定会再出手。
而我只需要等。
等到他露出真正的破绽。
我站在演武场中央,风吹起衣角。
左颊那道疤痕,又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