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巷口,吹得檐下布幡猎猎作响。我站在客栈窗前,盯着那辆停在门口的板车。驾车人依旧背对着门,斗笠压得很低,一动不动,像尊泥塑。
但我看见了——他右手拇指在车辕上轻轻敲了三下。
是暗号。
我抓起铜牌塞进袖中,解下外袍搭在臂弯,推开窗便翻了出去。踏云靴踩在瓦片上没有半点声息,身子一矮,顺势滚到屋后阴影里。那板车就停在巷子尽头,再过去几步就是黑市最深的一条暗道,专供见不得光的人交易。
我贴着墙根走,绕到对面屋顶,蹲伏下来。
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两个披黑袍的人从巷底走出,脚步极轻。一人左袖空荡,显然是断了手;另一人脖颈僵直,说话时喉头不颤,像是用腹语发声。他们在板车旁停下,开始低声交谈。
“东西呢?”断臂那人问。
“等信物。”腹语者答。
驾车人终于转过身,掀开斗笠一角,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红色的晶石,托在掌心。
那晶石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凝固的血珠在跳动。
我屏住呼吸。
这不只是标记,也不是普通的魔道信物。它与死士颈后的烙印同源,甚至……更纯粹。
他们交接时,我动了。
一片碎瓦被我指尖弹出,斜斜飞向巷口另一侧的灯笼架。“啪”地一声脆响,灯笼晃了两下,火光猛地摇曳。
三人同时抬头。
就在那一瞬,我已跃下屋檐,脚尖在墙上一点,整个人如影随形扑向腹语者。他刚接过血晶,还未来得及收进怀中,手腕已被我扣住。力道一拧,关节错位,晶石脱手。我反手抄住,顺势后撤,借着板车遮挡身形,眨眼间退回原处。
全过程不过两息。
没人看清我是谁。
等他们回神,我已隐入上方屋檐的死角。那断臂人怒吼一声,抬手打出一道黑烟,驾车人则猛然抽刀横扫,却只劈中空气。
我蜷身蹲在瓦脊背面,五指紧握血晶。
掌心骤然一烫,那晶石竟自行融化,化作一道猩红细流钻入皮肤。一股暴烈气息顺着经脉冲上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骨缝里搅动。
伪混元体立刻运转,将那股血气强行压入伐天本源循环。系统无声反馈——
【获血魔宗‘噬魂炼窍术’残篇线索】
我闭眼片刻,任由本源缓缓消化这股外来之力。七缕九分九,差一丝,就能凝成伐天道基。但这不是突破的时候。
下方巷子里传来急促脚步声,显然对方要搜查附近屋顶。我缓缓起身,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巷口站着一个人。
月光照在她肩头,玄色大氅微微扬起一角。
叶清绾。
她不知何时来的,手里提着药箱,青玉药杵插在腰间,目光直直望向我藏身的方向。
我没有动。
她也没动。
几息之后,她抬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走到巷中,她停下,左手扶住药箱边缘,淡淡开口:
“姬公子好兴致,来黑市看病?”
声音冷得像霜。
我从屋檐跃下,落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嘴角微扬:“叶姑娘不也在找药引?这地方脏东西多,反倒容易挖出真宝。”
她盯着我,眼神没移开半分:“你身上有血气残留。”
“刚才顺手料理了个拦路的。”我耸肩,“黑市规矩,不死人不算开场。”
她冷笑:“那你现在打算全身而退?”
我没答,反而上前一步,伸手覆上她扶着药箱的手背。她想抽,但没来得及。
淡金光晕一闪即逝。
她瞳孔微缩。
“你体内血凰火躁动,再不解封,迟早焚经断脉。”我收回手,语气平淡,“这病,我能治。”
她终于变了脸色。
不是因为痛,而是震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皮肤下有一丝极细的红痕闪过,随即隐没。那是被封住的血脉在回应某种力量的触动。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从你在姬家药堂替我换药那天。”我说,“你指尖发烫,却不肯碰我伤口。寻常大夫不会怕血,除非自己的血比别人的更危险。”
她沉默片刻,忽然冷笑:“所以你就拿这种话搪塞我?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少爷,能解太古血脉之困?”
“我不是废少爷。”我看着她,“我只是还没出手。”
她眯起眼:“那你现在拿了什么?”
“一点小玩意儿。”我摊开手掌,掌心只剩一道浅红印记,像烧过的痕迹,“足以让我知道血魔宗怎么炼人,也足够找到他们埋在黑市的根。”
她盯着那印记,忽然道:“你不怕引来围杀?”
“怕。”我说,“所以我不会留在这儿等他们找来。”
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头。
“你今晚不该来这儿。”我说,“他们盯的不只是我,还有能唤醒血凰体的人。你是目标之一。”
她冷笑:“我不需要提醒。”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来?”
她顿了一下,没回答。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有人在巡逻。黑市的守卫开始换岗了。
我看着她:“回去吧,把药箱里的那株赤心草烧了。它被人动过手脚,服下会引动内火反噬。”
她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它?”
“因为你需要压制血脉,而赤心草是少数能暂时镇压它的药材。”我转身朝巷尾走去,“但现在的赤心草,是毒。”
她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我没回头。
“是你唯一能活到明天的理由。”
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灰烬。我走到巷口,正要拐入主街,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如果你真能治,为什么不现在动手?”
我停下。
“因为治疗需要代价。”我慢慢道,“你要付出一样东西,我也得冒一次险。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没再问。
我继续往前走,脚步沉稳。身后巷子里,她仍站着,药杵在指间转了一圈,又插回腰间。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权衡我是不是疯子,还是……真的掌握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力量。
而我心中清楚,这一局才刚开始。
血晶带来的信息不止是秘法线索,还有一串数字般的符纹序列,像是某种开启仪式的钥匙。它指向的不是地点,而是人体内的窍穴排列方式——血魔宗用活人炼傀,靠的就是这套‘噬魂炼窍术’,将死士改造成携带秘法的容器。
我拿到的,是核心媒介。
只要再有一次接触同类死士的机会,就能拼出完整路径。
正想着,前方街角闪过一道红光。
我立刻驻足。
那是黑市东区的警示灯。平时只有大宗交易或紧急撤离才会亮起。此刻它忽明忽暗,像是被人刻意触发。
我不想过去。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偏转方向。
因为我认出了那光的颜色——和血晶融化时一模一样。
我贴着墙边前行,绕过两个摊位,躲在一间赌坊后门的柱子后。前方是一处封闭的小院,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胸前挂着相同的血色晶石。
里面有人在说话。
“……信物已失,必须启动备用计划。”
“那个女人已经接近封印点了,不能再等。”
“那就让她成为祭品。”
我攥紧拳头。
他们说的女人,只能是叶清绾。
我缓缓后退,准备离开现场,忽然察觉掌心发热。
低头一看,那道红痕正在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线,顺着指缝往下淌。
我抬起手,在月光下看了看。
血滴落,砸在地面一块刻着符纹的石板上,瞬间被吸收。
石板中央浮现出一道裂痕,形状像是一扇门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