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之下,传来一声略带讶异的低语,声音低沉而冰冷,清晰地表明其主人乃是一名男子:“竟然还有反抗之力?真是顽强得令人意外!”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被蝼蚁挑衅般的不悦,以及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显然没料到,在他眼中已然是强弩之末、重伤濒死的季雨竹,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坚韧的意志,死死地禁锢住他的行动。
“但你这残破之躯,还能榨出几分力气?不过是徒劳的挣扎!”黑袍男子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耐与轻蔑更甚。他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巨力,以及那股疯狂涌入、试图冻结他血肉经脉的刺骨寒流,心中戾气陡升。他猛地将更为磅礴的黑暗灵力汇聚于被抓住的右脚,肌肉贲张,一股蛮横的力量爆发开来,试图强行震开季雨竹那如同铁钳般的双手,挣脱这令他有些狼狈的束缚。
然而,季雨竹的双手仿佛与他的脚踝铸为了一体!任凭那黑暗灵力如何冲击,他那十指早已因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指甲甚至因反震之力而崩裂出血,但他依旧死不放手!不仅没有松劲,反而将体内最后压榨出的每一丝《冰天寒地诀》的寒冰之力,不顾一切地顺着双臂经脉,透过掌心,疯狂地灌注进黑袍男子的脚踝。寒气与黑暗灵力激烈冲突,发出“嗤嗤”的异响,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迅速沿着黑袍男子的脚踝向上蔓延,冻结了他的裤管,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皮肤和血肉,带来针刺般的剧痛与僵直感。
“混账!”黑袍男子彻底被激怒了。他没想到这垂死之人竟如此难缠。眼见一时无法挣脱,他眼中凶光一闪,左手如电般探出,五指成爪,一把抓住了季雨竹沾满血污和冰碴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向上提起,迫使季雨竹仰起脸,直面他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充满杀意的目光。
“就凭你现在这风中残烛般的状态,还想妄图困住我?有何意义?不过是延长你的痛苦,徒增笑耳!”黑袍男子厉声喝道,同时右手握拳,包裹着浓稠的黑雾,毫不留情地朝着季雨竹的额角、太阳穴等要害猛然砸落!他意图通过这种直接而残忍的头部攻击,摧毁季雨竹的意志,打断他力量的凝聚,让他因剧痛和眩晕而松手。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如同重锤敲打在破败的皮革上,令人心悸。季雨竹的头颅在重击下不受控制地晃动,额角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冰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染红了他苍白的皮肤和紧咬的牙关。视野开始摇晃,耳边嗡鸣不止,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但他依旧没有松手!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双死死箍住对方脚踝的手上,以及那源源不断输出的寒冰之力上。他的眼神因为头部受创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深处那簇名为“坚持”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他知道,自己多坚持一瞬,就多一分逆转战局的希望!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季雨竹染血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弧度。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的轻笑,随即笑声逐渐放大,带着一种仿佛看穿一切的嘲弄与决绝,在这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黑袍男子最后的耐心与理智。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还敢猖狂!”黑袍男子怒吼道,攻击季雨竹头部的拳头更加狂暴。他原本的计划,是生擒或击杀后,仔细搜刮其身上的重要物品,或许还能借助其尚未完全消散的灵魂之力,尝试解开某些可能存在的灵魂绑定。但季雨竹这充满嘲讽意味的大笑,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敢嘲笑他?
“结束了!”季雨竹在又一次重击的间隙,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却依旧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嘶哑地喊道。
“确是结束了!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被彻底激怒的黑袍男子,瞬间改变了主意。什么搜刮、什么灵魂之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碾碎,让他彻底闭嘴!杀一个还是两个,对他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杀心既起,黑袍男子不再犹豫。他空着的右手黑光一闪,一柄造型诡异、缠绕着不祥黑气的短刃出现在他手中。刃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直指季雨竹的心脏!他手臂高高扬起,凝聚着足以撕裂神魂的致命一击,就要狠狠落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咔嚓嚓……”
一阵清晰而密集的冰层碎裂声,自身后突兀地响起!这声音并不大,但在黑袍男子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虽然被季雨竹的“垂死挣扎”和诡异笑声激得怒火中烧,但身为强者的本能警觉仍在。听到异响的瞬间,他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压下立刻杀死季雨竹的冲动,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不远处,那原本将叶琉璃彻底冰封、如同巨大琥珀般的坚冰,此刻正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冰封轰然炸裂,无数冰晶四散飞溅!
冰屑纷飞中,叶琉璃的身影傲然挺立!她周身缭绕着纯净而炽烈的神圣火焰,原本有些紊乱的气息此刻变得无比沉凝与锐利。《紫霞清心咒》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驱散了所有的迷茫与负面情绪,让她的心境澄澈如镜,道心坚定如铁。她手中紧握的火神剑,剑身之上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烈焰,已被她以莫大毅力压缩到了极致,化作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光焰依附在剑刃之上!那光焰周围,空气被高温灼烧得剧烈扭曲,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她的目光冰冷如刀,牢牢锁定在因脚踝被季雨竹死死冻住而无法移动分毫的黑袍男子身上。此刻的他,俨然成了一个完美的活靶子!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从冰封破碎到叶琉璃现身、气机锁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宵小受死!”
叶琉璃一声清冽的爆喝,如同凤鸣九天!她一步踏出,脚下地面龟裂,身形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光,人剑合一,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直刺黑袍男子后心!
那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剑气,蕴含着《天灵神火卷》最本源的神圣净化之力,以及叶琉璃此刻全部的精气神与滔天怒意!
黑袍男子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他想要闪避,但双脚被季雨竹以生命为代价催发的寒冰死死冻结,根本无法动弹!他想要回身格挡,但叶琉璃这一剑的速度太快,太决绝!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火神剑那缠绕着白色光焰的剑尖,自黑袍男子的前胸透体而出!剑身上附着的极致火焰,在刺入他体内的瞬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
“呃啊——!”黑袍男子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那个被灼烧得一片焦黑、边缘还在不断扩大的空洞。
叶琉璃手腕一抖,剑气彻底迸发!
“轰——!”
炽白色的火焰巨浪自黑袍男子体内由内而外地爆发开来,瞬间将他整个身躯吞没!那火焰带着神圣净化的属性,对他这种修炼黑暗功法的存在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黑袍男子甚至连最后的诅咒或反击都没能做出,便在极致的高温与净化之力下,身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碳化,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和漫天飘飞的灰烬,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至此,这名强大的黑袍敌人,形神俱灭!
直到确认敌人彻底死亡,季雨竹那一直紧绷着、如同钢铁般的手臂,才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瘫倒,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些许尘埃和血花。
“季雨竹!”
叶琉璃立刻收起火神剑,一个闪身便来到季雨竹身边。她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他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臂弯中。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尤其是头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叶琉璃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同伴伤势的焦急,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敬佩,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悄然萌动的心绪。
她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是这个看似清瘦、修为并非最高的少年,在绝境中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毅力,以自身为诱饵和枷锁,硬生生拖住了强大的敌人,为她争取到了破冰和准备致命一击的宝贵时间。他那死不松手的倔强,那头部受创依旧疯狂输出寒冰之力的狠厉,那最后仿佛洞悉一切、带着嘲弄与决绝的疯狂大笑……这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叶琉璃的心底。
她从未见过如此坚韧、如此敢于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人。这份智谋、这份勇气、这份为了同伴不惜牺牲一切的决绝,让她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心生涟漪。她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眼神中除了担忧,更添了几分她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柔和与异样。
“你怎么样?坚持住!”叶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急忙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浓郁药香、龙眼大小的碧绿色丹药。她小心地撬开季雨竹紧闭的牙关,将丹药送入其口中,并以自身温和的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同时,她又取出另一个药瓶,将其中细腻的白色药粉,均匀地撒在季雨竹头部的伤口以及其他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上。药粉触肉,立刻散发出清凉的气息,开始止血生肌。
然而,季雨竹的伤势实在太重了。他不仅强行透支了所有力量,近距离承受了黑袍男子的头部重击,最后更是被叶琉璃那爆发火焰的余波所波及。原本被他强行以寒气冻结封住的经脉伤口,在高温烘烤下,寒气消散,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多处伤口缓缓溢出,将他身下的地面染红。
叶琉璃心中大急,正欲继续输送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异变再次发生!
周围的幻境,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波动、扭曲起来!原本茂密阴暗、遍布战斗痕迹的树林,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模糊、消散。脚下的土地、周围的树木、乃至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仅仅眨眼之间,场景彻底变幻!
他们出现在了一片宁静而陌生的湖泊边缘。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天光,波光粼粼。湖面开阔,水汽氤氲带着淡淡的灵气。
而在那湖泊的中央,一块光滑如镜的巨石之上,静静地坐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身姿窈窕,青丝如瀑般垂落。她背对着他们,低垂着头,手中捧着一面样式古朴、边缘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镜,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周身散发着一种空灵、寂寥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环境转换,让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叶琉璃瞬间绷紧了神经,她立刻将昏迷的季雨竹更紧地护在身后,手握住了火神剑的剑柄,目光警惕地盯住了湖中心那名神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