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北行的路途,仿佛是一场对心性与耐力的无声淬炼。越是深入北域腹地,周围的景象便越发显得古老而神秘。大地褐红,山峦嶙峋,空气中弥漫的洪荒气息愈发浓烈,甚至隐隐压迫着众人的灵力运转,使得飞行变得异常艰难,更多时候只能依靠步行。
沿途经过的一些零星村庄,也透着与众不同的气息。这里的村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片土地的独特威压,个个眼神澄澈而坚定。更令人心惊的是,即便是村中嬉戏玩耍的稚童,体内流淌的力量也颇为不俗,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与天地灵气契合的韵味,显然是从小就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打磨根基。这让季雨竹等人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北域的不凡与南家底蕴的深厚。
经过两日脚踏实地、感受着这片古老土地脉搏的跋涉,当众人翻越一道高耸的山脊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敬畏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神圣的巨门,巍然矗立于天地之间!
那,便是南天门!
它并非凡俗意义上的建筑,更像是由某种无上法则与意志凝聚而成的天地奇观!门框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质感,高不知几万丈,仿佛真的上抵九天,下镇九幽,接通了凡尘与神域!门内并非空洞,而是填充着无数流转不息、变幻莫测的璀璨光泽!那些光泽如同融化的琉璃、奔腾的星河、交织的法则具现,时而化作七彩霞光,时而变为混沌气流,时而显现出日月星辰的生灭景象!它既像是虚无的幻影,又散发着比任何实体造物都要真实不虚的、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神圣气息!
若说羽化仙宫是超然物外、凌驾众生之上的飘渺仙域,那么这南天门,便是庄严、肃穆、不容亵渎、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太古神迹!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无限渺小之感,仿佛自身的一切杂念与欲望,在这座巨门面前都显得无比龌龊与可笑。
巨门之下,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已然聚集了数百道身影。这些人服饰各异,气息强弱不等,但能走到这里的,显然都非庸手。他们无一例外,都远远地望着那座南天门,脸上充满了渴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犹豫与忌惮。无人敢轻易上前一步,仿佛那门内蕴含着足以吞噬心魂的巨大危险。
沐灵瑶目光扫过人群,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人皇塔的赵暮城。他独自一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南天门,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按他的速度,本该比沐灵瑶他们早到半天以上,此刻却依旧滞留门外,其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赵暮城也察觉到了沐灵瑶一行人的到来,他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沐少谷主,你们也到了。”
沐灵瑶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还没进去呐?”
赵暮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苦笑道:“这南天门直指本心,威压骇人,听闻其中幻象丛生,更能引动心魔……在下,还是想再稳一稳心神,多做些准备再尝试。”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明显的紧张和不自信。
沐灵瑶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淡然:“越是犹豫,心中杂念便越多,恐惧便越盛。这南天门考验的并非你准备了多少外物,而是你道心是否足够坚定。犹豫不前,本身便是道心不固的表现。不如一鼓作气,直接踏入其中,是成是败,皆由本心而定。”
说罢,她不再多言,而是随意地向身后季雨竹等人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是要去郊游一般:“走了,我们准备进去吧!”
在周围数百道或惊讶、或好奇、或带着几分看戏意味的目光注视下,沐灵瑶与古云并肩而行,如同散步般,率先一步迈入了那流转着无尽光华、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南天门!
他们的身影在接触门内光华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微微荡漾了一下,便瞬间消失不见,没有引起丝毫波澜,仿佛那足以让其他人望而却步的威压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存在。
季雨竹、叶琉璃、南宫等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然。他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紧随其后,纷纷迈步踏入!
南宫宇在踏入前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对自身命运的茫然,也是对体内那数百份执念的回应。他稍一犹豫,但看到同伴们都已进入,最终还是一咬牙,猛地冲了进去。
赵暮城怔怔地看着沐灵瑶等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消失在门内,再回味着她刚才那番话,脸上青红交错。最终,他猛地一跺脚,眼中闪过决绝之色:“罢了!死就死吧!岂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说罢,他也化作一道流光,紧跟着冲入了南天门。
场景切换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而粘稠的水幕,又像是灵魂被短暂地抽离然后又猛地按回身体。
季雨竹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周围所有的声音——风声、其他人的呼吸声、远处围观者的议论声——瞬间全部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
他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空无一人。
沐灵瑶、古云、叶琉璃、南宫宇、以及赵暮城……所有的人全都消失了。他此刻正独自站在一片无比空旷、弥漫着淡淡白雾的奇异空间之中。上下四方,皆是茫茫然一片,看不到尽头,也分辨不出方向。
唯有正前方,一条巨大的、通体由某种洁白无瑕、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神玉铺就的天梯,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中,向上延伸,直没入上方那更加浓郁的、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云雾深处。
天梯的每一级台阶都宽阔无比,足以容纳数十人并肩而行,其上铭刻着无数繁复而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
而在天梯的尽头,在那被神圣光雾笼罩的最高处,隐约可以看到一扇更加巨大、更加威严的光芒门户的轮廓。那便是通往南家真正领域的入口吗?
季雨竹深吸一口气,这空间中的灵气异常稀薄,但却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压制一切杂念的纯净感。她没有过多犹豫,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便走下去!
他抬步,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级天梯台阶。
脚底传来温润而坚实的触感。
就在他的双脚完全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
“轰!”
一股无形却磅礴无比的威压,如同亿万斤重的无形山岳,轰然降临,猛地压在了他的双肩和灵魂之上!
这威压并非单纯的力量压迫,更带着一种神圣的审视意味,仿佛有一双至高无上的眼睛,正在冰冷地俯瞰着他,衡量着他存在的每一分价值!
季雨竹的身体猛地一沉,膝盖微微弯曲了一下,但立刻便稳住了身形。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这威压……很强。足以让寻常修士寸步难行。
但是……
“比起古云当日在兵魔殿比试所使出的威压,“这威压,似乎……也就那样?”
并非这威压不强,而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承受远超自身极限的压力!古云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超重力领域,虽然平时隐而不发,但那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早已将他的承受底线提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他调整呼吸,体内九涅寒体缓缓运转,冰蓝色的灵力流转周身,对抗着外界的压力。她开始迈步,沿着天梯向上走去。
一开始,他的速度并不慢,一步两级,甚至三级台阶,显得颇为轻松。
然而,随着他越走越高,跨上的台阶越来越多,那降临在他身上的威压,开始以指数级的速度疯狂提升!
仿佛每上升一级台阶,肩上的山岳就加重一倍!
从最初的亿万斤,到仿佛背负了一座真正的山脉,再到如同扛起了整片大地!她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每一步落下,都在那神玉台阶上踩出淡淡的冰霜脚印,发出“咚”、“咚”的闷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更可怕的是,那威压并不仅仅作用于肉身,更开始直接冲击他的心神与灵魂!
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如同耳语般的杂音在他心底响起:
“放弃吧……何必如此辛苦?” “修行之路漫漫无涯,及时行乐不好吗?” “你天赋有限,再挣扎也无法触及真正的巅峰……” “回头吧,下面很轻松……”
这些声音充满了诱惑与蛊惑,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季雨竹紧守心神,默念《紫霞静心咒》的片段,眼神坚定,步伐虽慢,却未曾停止。
但很快,那无形的威压和心神干扰开始变本加厉!
肩上的压力已经沉重到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如同负重的老妪,每一步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才能迈出。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肌肉纤维在疯狂嘶吼,经脉因为灵力的极限运转而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而心中的杂音,也化为了更加清晰、更加恶毒的幻听与幻象!
他仿佛看到了爷爷失望的摇头:“雨竹,你让我很失望……” 看到了叶琉璃超越了他,背影越来越远: 甚至看到了父母模糊的身影在向她招手:“孩子,回来吧,外面太苦了……”
周围的场景也开始扭曲变幻,天梯两侧的茫茫白雾中,时而显现出极寒冰原的孤寂绝望,时而化为烈焰炼狱的灼身之苦,时而又变成无边深渊的坠落恐惧……种种心魔幻象,轮番上演,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道心!
“都是假的!”季雨竹咬紧牙关,嘴唇早已被咬出血迹,但瞬间就被极寒的体温冻结。她的眼神因为极致的压力而布满了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就被冻结成冰晶。
但她的信念,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
她死死盯着上方那依旧被光雾笼罩、看似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的光门,那是唯一的目标!
然而,天梯,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在她扭曲的感知中,变得越来越长,永无止境!那扇门,非但没有靠近,反而似乎在不断后退,远在天边!
心中的那个“放弃”的念头,如同被滋养的魔种,开始疯狂地膨胀、滋生!
“停下来吧……就休息一下……” “太累了,真的撑不住了……” “没人会怪你的,这本来就不是常人能通过的考验……” “放弃,就能得到解脱……”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向他早已疲惫不堪的意志壁垒。
之后的路,每一步,都是在地狱中跋涉!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每一次抬起脚,都如同在粘稠的钢水中拔足,需要耗费巨大的决心和力量。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内脏被挤压的剧痛和骨骼的哀鸣。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变得昏暗,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
体力、灵力、精神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压榨到了真正的极限!
仿佛再往前迈出哪怕微小的一步,她的身体和灵魂,都会因为这超越极限的负荷而彻底崩溃、瓦解!
他停在了某一级台阶上,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无尽的威压彻底压垮,坠入下方的无尽虚空。
是就此放弃,获得解脱?还是拼着形神俱灭的风险,再搏那渺茫的一线可能?
季雨竹站在了自身极限的边缘,他的道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残酷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