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走了。
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留下一个提着洒水壶,再寻常不过的背影。
可他带来的那股无形压力,却像是凝固的空气,依旧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江澈。
他感觉自己的后心,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湿答答的贴在衣服上,风一吹,凉的刺骨。
藏的太深,会烂了根的……
那句话像是一根淬了冰的钢针,扎进了他大脑深处,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被看穿了。
自己隐藏的秘密,在这个神都里,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用一种云淡风轻的方式,给点了出来。
我们走!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江澈的手腕。
是萧红绫。
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微凉的汗意,但力道却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江澈的骨头捏碎。
她二话不说,拽着江澈转身就走,那架势不像是在回府,倒像是在……落荒而逃。
哎,公主殿下,江长随,何必这么着急呢?
楚非衍那令人牙痒痒的声音,又从背后飘了过来。
他几步追了上来,与二人并肩而行,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掌心,笑得别有深意。
江长随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他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江澈,那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古董。
竟能得魏金锣这等神仙人物青眼相加当众点拨。
佩服,佩服。
江澈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装死,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红绫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的瞪了楚非衍一眼。
滚。
一个字,简单干脆,又充满了浓浓的煞气。
楚非衍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看着萧红绫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凤眼,识趣的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殿下好大的火气。也罢,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萧红绫几乎是拖着江澈,快步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变成了一种猎人般极度兴奋的玩味。
根……他轻轻的念着这个字,用扇子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意思的‘根’。
……
公主府,听竹轩。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又被反手重重关上。
萧红绫一把将江澈甩进了屋里,后者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说!
萧红绫双臂抱在胸前,背靠着门板,那双漂亮的凤眼,此刻像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的锁定在江澈的脸上。
你和魏渊,到底是什么关系?
‘藏得太深,会烂了根的’,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澈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
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茫然无措的表情,活像个被恶霸堵在巷子里的小媳妇。
殿……殿下……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委屈,我发誓!我今天,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位魏大人!我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萧红绫冷笑一声,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放着本公主和楚非衍不理,偏偏要走到你面前,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江澈,你当本公主是三岁小孩吗?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江澈被逼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他眼圈一红,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和委屈。
我……我想……我想,那位魏大人,他……他是不是……看出来我……我活不长了?
什么?萧红绫一愣。
是啊!江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逻辑瞬间“通顺”了,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殿下您想啊!那位魏大人不是喜欢养花吗?他肯定一眼就看出来,我这棵‘苗’,根基尽毁,已经……已经烂了啊!
他那句话,肯定是在可怜我!他是在说,我这根子都烂了,藏的再深,也瞒不过老天爷,早晚是个死啊!
说着说着,他竟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我好惨啊……殿下……我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呜呜呜……
萧红绫:……
她看着眼前这个抱着柱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人,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解释……
荒唐!离谱!简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可……
可看着江澈那副怂的不能再怂,这个怕死的德行,又……又他娘的该死的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萧红绫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被棉花糊了一脸鼻涕眼泪的那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