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血腥气掠过雁门关外的荒原，华军大营连绵十里的营帐在暮色中如蛰伏的巨兽。秦岳站在中军帐前的望楼之上，手中紧攥着那支从夜袭蛮族身上缴获的牛角号，号管上雕刻的狼头狰狞依旧，却远不及此刻他心中翻涌的寒意。
将军，蛮族又在阵前跳起鬼舞了！亲卫统领周猛粗粝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土坡上腾起袅袅灰雾，数十个身披兽皮的蛮族巫师正围着篝火跳跃，手中挥舞的人骨权杖在暮色中划出诡异弧线。
秦岳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天前凤玲珑派人送来的密信还揣在怀中，那娟秀字迹写下的警告此刻正化作冰冷的现实：蛮族萨满擅用迷魂瘴，遇黑雾当闭口鼻，以雄黄解之。他当时只当是小姑娘家的猎奇之言，此刻望着己方阵列中此起彼伏倒下的士兵，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黑雾如活物般越过两军对峙的空地，贴着地面缓缓漫来华军阵前。起初只是几缕淡灰色的烟霭，转眼间便凝聚成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云团。最前排的长枪兵王二柱只觉一股甜腥气钻入鼻腔，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手中长枪落地，捂着胸口剧烈呕吐起来，酸水混着血丝溅在冻硬的土地上。
不好！是毒烟！队列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喊。秦岳看到黑雾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捂住口鼻，阵型如被沸水浇过的蚁群般骚动起来。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烁中斩断了望楼的悬绳——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传破天荒将令！全军结龟甲阵！各营以烟火为号，不得擅自出击！激昂的军令声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秦岳望着正在迅速扩散的黑雾，突然想起昨夜苏凌送来的药囊，那古灵精怪的女子临走时狡黠一笑：清瘴散配着信号烟花用才灵验呢。当时只当是她又在玩笑，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异变陡生！黑雾中突然冲出数十个赤裸上身的蛮族勇士，他们皮肤涂满红白相间的图腾，双眼翻白口中嗬嗬作响，迎着华军的箭雨直冲而来。箭矢射中他们胸膛竟纷纷弹开，锋利的枪尖刺上去也只留下浅浅血痕。
刀枪不入！他们真的刀枪不入！不知是谁先喊出这句话，恐惧如瘟疫般在军中蔓延。秦岳眼睁睁看着一个蛮族狂战士挥舞石斧劈开盾牌，将一名华军士兵拦腰斩断，鲜血喷溅在对方纹着狼头的胸膛上，竟诡异地顺着图腾纹路渗入皮肤，让那蛮族眼中凶光大盛。
将军！西南角的盾阵快撑不住了！周猛的嘶吼将秦岳拽回现实。他看到黑雾笼罩的城墙缺口处，蛮族勇士正踩着同伴的尸体攀爬，守城士兵的刀砍在他们身上，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放箭！射他们的眼睛！秦岳声嘶力竭地咆哮，手中令旗重重劈下。然而强弓射出的羽箭在触及黑雾边缘时便失了准头，歪斜着坠落在地。更可怕的景象出现在右翼——三个被黑雾完全包裹的蛮族战士如鬼魅般穿梭在军阵中，手中石斧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漫天血雨，他们胸口插着的断枪兀自颤动，却丝毫不见痛楚。
是萨满的诅咒！不知哪个新兵哭嚎出声，当即扔下武器抱头鼠窜。这声哭喊如同在滚油中投入火星，恐慌瞬间炸开。原本严整的阵型出现松动，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后退，甲胄碰撞声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盖过了战鼓的轰鸣。
秦岳纵身跃下望楼，稳稳落在周猛身边的战马背上。取破天荒的玄铁枪来！他声音冷得像塞外寒冰，传谕各营校尉，有敢言退者斩！玄铁枪沉重的枪尖插入冻土三寸，枪缨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暂时稳住了溃逃的势头。
但黑雾仍在蔓延。中军帐前的空地已经腾起薄薄一层灰雾，秦岳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眩晕感稍稍退去，却看到更多士兵倒在地上抽搐，嘴角溢出白色泡沫。
将军快看！周猛指向蛮族阵地方向。只见那土坡上的篝火突然窜起三丈高的绿焰，十几个蛮族萨满同时将权杖插入地面，黑雾中竟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阵前的蛮族勇士如同被注入新的力量，纷纷仰天长嚎，伤口处的血液竟开始倒流回体内。
妖术！这是妖术啊！亲兵队伍里爆发出绝望的哭喊。秦岳的玄铁枪重重顿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他看到自己手腕上佩戴的护身符正在发烫——那是临行前苏凌硬塞给他的香囊，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艾草香气。
苏先生呢？秦岳突然想起那个总爱抱着药箱在军营里乱窜的女子。三天前她还在嘲笑自己不识字，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希望。周猛的脸色更加苍白：苏先生一早就去前沿阵地采药了，现在......现在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从雾中跌跌撞撞跑出。秦岳瞳孔骤缩，只见苏凌的青色道袍已被鲜血浸透，怀中紧紧抱着的药篓却完好无损。她踉跄着扑到秦岳马前，从药篓里掏出个陶罐用力砸碎，浓郁的雄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快......点燃艾草......苏凌咳出一口黑血，指着不远处的草料堆，那雾里有曼陀罗花粉......还有......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秦岳飞身下马将她揽入怀中，只觉她身体烫得吓人。
怀中女子苍白的脸上沾着草屑，平日里总是狡黠闪烁的杏眼此刻紧闭着，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血珠。秦岳突然想起她临行前俏皮的笑脸：秦将军要是敢克扣药材，破天荒就把你的战马染成大花脸。心头猛地一紧，玄铁枪在掌中转了个枪花，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传破天荒将令！秦岳的声音穿透黑雾，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各营收集艾草雄黄，每隔十步燃一堆火！弓弩营准备火箭，目标蛮族巫师！他小心翼翼地将苏凌交给医官，玄铁枪直指对面土坡，枪尖寒芒刺破灰雾，今日破天荒倒要看看，是蛮族的妖术厉害，还是破天荒华军的刀锋更利！
黑雾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射入蛮族阵中，点燃了巫师们身上的兽皮。秦岳望着在火中翻滚的蛮族萨满，突然想起苏凌说过的话：世间哪有什么巫术，不过是些骗人的伎俩罢了。他握紧腰间那个装着信号烟花的竹筒，掌心的温度透过竹筒传递过来，仿佛握住了某种滚烫的希望。
夜色渐浓，雁门关的烽火台上突然腾起绚烂的烟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火焰在黑雾中炸开，如同撕破夜幕的利剑。秦岳知道，那是凤玲珑送来的信号烟花，此刻正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而在中军帐的阴影里，苏凌悄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狡黠的笑容。她从袖中摸出片沾着黑雾的柳叶，在灯火下仔细观察着上面蠕动的黑色小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场关于巫术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