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散得比往常慢些。
沈辰站在试炼场石阶上,手反复摩挲着铜镜边缘。
镜身还沾着第三关的水珠,那是他用银催化分解毒气时,反应物凝结的水。
“沈师兄!”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沈辰转身,见个外门弟子跑得发喘:“阵…阵法阁李长老召见,说让您现在就去。”
他应了声,余光瞥见远处偏殿的朱门被人重重踹开。
只见赵炎的身影跌撞着冲出来,玄色道袍下摆沾着泥,发冠都歪斜了,左脸还留着幻境里抓挠的血痕,这个宗门天才这形象还是头一回。
几个随从慌忙跟上,其中个穿青衫的弟子刚要扶他,被赵炎反手甩了个耳光:“废物!连个幻境都看不住?”
青衫弟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后退,赵炎却似没知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辰那套……不可能是普通法术。”他突然抬头,“去查!查他进宗门三年的所有记录,查他接触过的每株灵草、每块矿石,查他半夜有没有偷偷溜去药园——”话音未落,他剧烈咳嗽起来。
沈辰收回视线。
他摸了摸藏在镜后的半张元素周期表,墨迹因体温有些晕开,却比任何符文都清晰——那是他用朱砂混着灵液写的,每个元素符号都对应着玄天大陆某种灵根属性。
阵法阁的门打开,
李玄机正站在阁中央,手中握着盏青铜灯,发出幽蓝色火焰,映得他面容深邃如古碑。
阁内四壁刻满古老符文,有的像星图,有的似草木脉络,空气中浮动着沉水香与某种金属离子的清冽,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混合试剂的味道。
那味道一入鼻腔,竟让他恍惚间听见试管轻碰的叮当声。
“来了。”李玄机转身,眼角皱纹里盛着笑意,“方才在试炼场,你用银催化分解毒气的手法,让老夫想起件旧事。”他抬手轻叩墙面,某块刻着火焰纹的石板突然凹陷,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块青铜古碑,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却仍能看出刻着的符号——那些扭曲的线条既非修真界的篆文,也不像凡人的文字,倒像是某种物质结构的抽象化呈现。
“此乃‘化道碑’。”李玄机指尖拂过碑面,古碑竟发出嗡鸣,如琴弦轻拨。
他转头看向沈辰,目光灼灼:“你可知那前辈说过什么?‘凡有变化处,皆可引灵机’——与你用化学方程式操控灵力,可有几分相似?”
沈辰呼吸陡然一滞。
前世实验室里,导师拍着他的论文说——“反应式是物质变化的密码”。
试炼场幻境中,他用维生素c分解式击碎心魔幻境,而此刻古碑上的符号,竟与他画在铜镜后的反应式有几分重叠。
他伸手触碰碑面,碑面竟传来细微的震颤,好像有电流顺着血脉游走:“原来…不是巧合。”
“自然不是。”李玄机将古碑小心收进暗格,“这碑在阵法阁尘封百年,直到今日,才等来能看懂它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轰鸣。
沈辰瞳孔微缩——那是他住所方向传来的动静。
“赵炎。”李玄机叹了口气,“这孩子被宠坏了,受不得半分挫折。”
沈辰攥紧铜镜。
他早料到赵炎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昨日深夜,他悄悄在住所周围撒了硝酸铵与铝粉的混合物。
那些白色粉末混在泥土里,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出异常。
等他赶到住所时,院门已被踹得支离破碎。
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赵炎站在院中,周身腾着赤色灵力,手中握着柄火属性法器,正将沈辰的药柜劈成碎片。
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灵草汁液混着药粉,在青石板上洇出诡异的色块,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沈辰!”赵炎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以为靠些歪门邪道就能压过我?今日我便废了你的修为,看你还怎么——”
“赵师兄这是做什么?”沈辰站在残门外,声音平静得像潭水,“私闯弟子住所,可是违反门规。”
“门规?”赵炎冷笑,手腕一抖,法器化作一道赤芒劈来,直取沈辰咽喉。
热浪扑面,空气被烧得扭曲。
赤芒擦着沈辰耳畔飞过,在墙上烧出个焦黑的洞,烟尘四起,夹杂着墙砖焦裂的噼啪声。
沈辰后退两步,脚尖恰好踩在某片混着硝酸铵的泥土上。
他垂眸看了眼,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是他与药童约好的暗号。
隔壁药园的竹窗应声而破,一个小药童探出头,手中举着个点燃的火折子。
火星落入地面,刹那间,白光炸裂!
“轰!”
热浪裹着刺目的白光扑面而来。
硝酸铵与铝粉在高温下剧烈反应,释放出大量热量,地面腾起灼热的气浪,连空气都开始扭曲。
赵炎的随从们尖叫着后退,赵炎自己也被气浪掀翻,撞在院墙上,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道袍被烧出几个洞,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隐隐传来皮肉焦糊的气味。
“你…你又用了什么邪术!”他撑着墙站起来,语气中透着惊惧。
沈辰拍了拍衣摆的灰:“不是邪术,是催化。”他走向前,袖中银针在指缝间转动,反射出冷冽光芒。
“赵师兄该知道,有些物质混在一起,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赵炎瞳孔骤缩。
他突然暴喝一声,双手结出复杂法印,指尖腾起两簇幽蓝火焰:“焚心指!”
火焰如灵蛇般窜向沈辰心口,带起一阵灼热的风,甚至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嘶嘶声。
沈辰不躲不闪,反手将银针刺入自己左臂三阴交穴。
银针没入皮肤的瞬间,他体内残留的微量金属离子被灵力激活,在体表形成一层淡金色屏障。
幽蓝火焰撞上屏障,发出刺啦声响,却再难寸进。
热浪被挡在外面,沈辰却感到皮肤传来一阵酥麻,仿佛电流掠过。
“这不可能!”赵炎瞪圆了眼。
沈辰指尖微颤,借势将银针弹出。
银针破空而去,精准刺入院角的铜盆。
盆里盛着他今早电解水得到的氢气,被银针尖端的火星引燃,“砰”地炸出团白雾。
赵炎被气浪冲得再次跌倒,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当场晕了过去。
“好手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辰转头,见李玄机负手立在残门外,手中握着块刻着古纹的令牌:“这是‘化道令’。”他将令牌递过去,“化道碑的秘密,需要能驾驭变化之人来揭晓。”
沈辰接过令牌。
令牌入手微凉,表面的纹路竟与他怀中铜镜的暗纹完全契合。
他忽然明白,为何当初在市集地摊上,这块铜镜会莫名发烫引他驻足——原来一切早有安排。
“赵炎违反门规私斗,我已命执法堂禁他足三月。”李玄机看向昏迷的赵炎,语气淡了些,“至于你…”他又看向沈辰,眼中泛起笑意,“明日启程去化道山吧。那里有座遗迹,或许能解答你更多疑问。”
沈辰握紧化道令。
山风卷着云絮掠过头顶,他听见远处传来晨钟,清脆的声响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轰鸣声——那是赤焰窟方向传来的动静。
他记得昨日路过演武场时,有长老谈及赤焰窟封印松动,需要派弟子探查…
“沈师兄。”
轻柔的呼唤打断他的思绪。
林婉儿站在巷口,她望着院中狼藉,又看向沈辰手中的化道令,眼底闪过些什么,很快又被笑意掩住:“恭喜你通过试炼。”
沈辰面无表情的点头道:“谢林师妹。”
林婉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沈辰注意到她袖中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当初定亲时他送的,用朱砂染的合欢绳。
夜色渐深时,沈辰坐在榻上整理行装。
他把铜镜摆在案头,化道令压着半张元素周期表。
窗外传来虫鸣,他却听见记忆里导师的声音:“沈辰,你要记住,化学的本质是变化。”
他摸了摸左臂的针孔,那里还残留着金属离子的麻痒。
明日就要去化道山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以变化为道,以科学为刃,这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他走定了。
而赤焰窟的封印,正在千里外的云雾中,发出细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