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主的投影，站在黑色光柱之中。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存在。他身高十丈，通体由浓稠的黑雾构成，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却看不清具体面貌。黑雾翻滚间，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其中浮现、哀嚎、消散，又再次凝聚——那是被他吞噬的万千生灵残魂，永世不得超生。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方圆百里的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而是光线被某种力量吞噬，天地间只剩下黑白二色。狂风骤起，却不是寻常的风，风中夹杂着刺骨的阴寒和绝望的哀鸣，修为稍弱的修士被这风一吹，便觉神魂摇曳，道心几乎崩溃。
“地仙之威……”道玄真人站在通天峰顶，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使有定海大阵护持，他仍能感受到那股来自生命层次的压迫感——就像蝼蚁面对山岳，凡人仰望星空。
云易岚手中握着一枚赤红玉佩，玉佩正发出灼热光芒，那是焚香谷的护身至宝“九阳佩”，此刻却在微微颤抖。“三成力量……仅仅三成力量就有如此威势。若真身降临，这世间还有谁能挡？”
战场上一片死寂。
正魔双方的修士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黑色身影。魔教众人眼中是狂热与敬畏，正道修士眼中则是恐惧与绝望。
“宗主英明！”鬼先生跪倒在地，朝着黑色光柱叩拜，“恭迎幽冥之主法驾！”
毒神、三妙夫人也连忙行礼，连狂妄如鬼王，此刻也微微躬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野心都要暂时收起。
幽冥之主投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李天身上。
那双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直视灵魂深处。李天被这目光锁定，只觉得浑身一僵，体内运转自如的灵力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蜀山传承……女娲之力……”投影开口，声音如同万鬼齐哭，层层叠叠，直钻识海，“你身上，有令我厌恶的气息。”
李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他缓缓站起身，天问剑在手，剑身金光流转，与周围的幽冥阴气形成鲜明对比。
“幽冥之主，”李天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战场，“你本为女娲后人怨念所化，却甘愿沉沦黑暗，屠戮苍生。今日，我便代师娘，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投影发出刺耳的尖笑，“区区太清巅峰，也敢妄言清理门户？便是赵灵儿亲至，也未必敢说此大话！”
他抬起手臂——那是由黑雾凝聚的手臂，五指张开，朝着李天虚空一抓。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抓，天地却骤然变色！
李天周围的空间突然凝固，空气变得如同铁壁，将他牢牢锁在原地。更可怕的是，他脚下的山峰开始崩裂，山石化作齑粉，整座大竹峰竟在这一抓之下剧烈震动！
“老七！”田不易在落霞峰上目眦欲裂，想要出手相救，却被身旁的普泓大师按住。
“田首座不可！”普泓大师沉声道，“定海大阵已成，七峰一体。你若擅离，大阵必破！”
田不易咬牙，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弟身处险境。
大竹峰顶，李天却笑了。
“就这？”
他手中天问剑轻轻一震。
“嗡——”
剑鸣如龙吟，金色剑光冲天而起。那凝固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李天身形一晃，已出现在百丈高空。他身下，大竹峰护山阵法全开，七彩光幕将整座山峰笼罩，止住了崩裂之势。
“嗯？”投影眼中黑雾翻腾，“竟能破开我的‘幽冥禁锢’？”
“你以为，我还是东海时的我吗？”李天凌空而立，白衣猎猎，手中天问剑指向投影，“仙灵岛一月，师娘亲自指点。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蜀山剑法——”
他双手持剑，竖于胸前，口中诵念剑诀：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每念一句，他身上的气势就攀升一截。当最后一句念完时，他整个人仿佛与手中天问剑融为一体，剑意之强，竟隐隐与幽冥之主的威压分庭抗礼！
天问剑上，金色符文如活过来般游走，剑身周围浮现出酒壶、明月、江河、星辰的虚影。那是逍遥剑意所化，是李逍遥一生逍遥不羁的剑道真谛！
“逍遥神剑……”投影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李逍遥的绝学……你竟学到了这一招。”
“师父传我的，可不止这一招。”李天眼中神光暴涨，“接剑——”
一剑斩出。
这一剑，看似随意，却蕴含无穷变化。剑光如银河倒泻，又如大江东去，浩浩荡荡，无拘无束。剑意所过之处，空间为之扭曲，时间仿佛变缓，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逍遥自在、却又凌厉无匹的剑光！
逍遥神剑，剑出逍遥，意随心动，无迹可寻！
投影终于动了。
他不再托大，双手在胸前合十，黑雾疯狂涌动，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盾牌上浮现出无数痛苦的面孔，那些面孔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形成一层层怨念屏障。
剑光与盾牌碰撞。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
“咔嚓。”
黑色盾牌表面出现一道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整个盾面。盾牌上那些痛苦的面孔突然齐齐睁眼，眼中流出黑色的血泪，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哀嚎，随后连同盾牌一起，轰然破碎！
剑光去势不减，直斩投影本体！
投影怒吼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他周身的黑雾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纯粹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能量。
剑光斩入漩涡。
这一次，没有破碎，而是被漩涡一点点吞噬、消磨。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光的光芒越来越暗，最终彻底湮灭在黑暗之中。
平分秋色！
不，严格来说，李天略逊一筹——他全力施展的逍遥神剑被对方化解，而对方显然还未出全力。
但即便如此，整个战场已经鸦雀无声。
太清巅峰，硬撼地仙投影三成力量，不落下风！
这是什么概念？
“此子……绝不能留！”鬼王眼中杀机暴涨，“若让他成长起来，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三妙夫人美眸流转，却是轻笑：“宗主何必忧心？幽冥之主既已出手，他今日必死无疑。倒是那个张小凡……”她看向隐霞峰方向，“三股力量强行融合，七日之后，就算不死也废了。”
毒神阴笑：“可惜了一具好躯壳，若能炼成毒傀……”
战场上，幽冥之主投影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错。比我想象的强。”
李天持剑而立，呼吸微微急促。刚才那一剑消耗极大，即使以太清巅峰的修为，也感到了灵力运转的滞涩。但他面上依旧平静：“你也不差。不过……如果只有这点本事，今日恐怕留不下我。”
“狂妄。”投影摇头，“方才那一剑，应是你的极限了吧？而我，才用了五成力。”
话音落下，投影身上的黑雾再次暴涨。这一次，黑雾不再局限于他周身，而是向四面八方扩散，如同黑色的潮水，要淹没整片天地！
“幽冥领域——开！”
黑雾所过之处，草木枯死，山石风化，连天地灵气都被污染成阴森的幽冥之气。定海大阵的七彩光幕剧烈颤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是地仙的领域之力！在领域之内，施术者就是主宰，可随意制定规则，剥夺对手力量！
“不好！”道玄真人大喝，“所有弟子，全力维持大阵！决不能让他领域完全展开！”
七峰之巅，七位坐镇者同时爆发全部修为。七彩光幕光芒大盛，勉强抵住了黑雾的侵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大阵正在被一点点压缩，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照这个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定海大阵就会被彻底压制！
李天身处领域中心，感受最为深刻。他体内的蜀山灵力运转速度下降了至少三成，更可怕的是，周围的天地灵气已被完全污染，他根本无法从外界补充消耗。
“必须破开领域……”李天心中急转，“否则耗也能耗死我们。”
他看向手中天问剑，眼中闪过决然。
“师娘说过，天问剑有三重封印。第一重，斩妖除魔；第二重，问天问地；第三重……”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开天辟地！”
精血渗入剑身，天问剑剧烈震颤，发出兴奋的鸣叫。剑身上那些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虚影突然活了过来，脱离剑身，在李天周围旋转、膨胀。
第一颗“星辰”亮起，化作一轮大日，灼热光明驱散黑暗。
第二颗“星辰”亮起，化作一轮明月，清冷月华净化污秽。
山川拔地而起，河流凭空而生——这不是幻象，而是天问剑引动的天地法则显化！
以李天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黑雾被强行排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这个小天地中，日月同辉，山川秀美，灵气纯净，与外界幽冥领域形成鲜明对比。
“领域对抗领域？”投影惊讶，“你竟触摸到了地仙门槛？”
“不是地仙，”李天擦去嘴角血迹，“只是借剑之力，暂时开辟一方净土罢了。但……足够了。”
他再次举剑。
这一次，剑势完全不同。
天问剑缓缓举起，动作很慢，仿佛剑身重若千钧。但随着剑身抬起，周围的小天地开始收缩——日月星辰向剑尖汇聚，山川河流融入剑身。当剑举至最高点时，整个小天地已完全压缩进剑中。
剑身上，浮现出一道混沌的虚影，那是开天辟地之初的景象。
“蜀山至高剑诀——”李天一字一顿，“开！天！式！”
剑，落下。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只有一道灰蒙蒙的剑气，从剑尖射出。剑气初时只有发丝粗细，飞出十丈后，已粗如水桶；飞出百丈后，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灰色光柱！
光柱所过之处，幽冥领域如沸汤泼雪般消融。黑雾尖叫着溃散，那些扭曲的面孔在灰光中解脱、消散。光柱直指投影本体，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这一剑，蕴含着一丝“因果”法则，出剑必中！
投影终于变色。
他双手连挥，在身前布下九十九重黑雾屏障，每一重都凝聚了万千怨魂之力。同时身形暴退，想要脱离剑势锁定。
但无用。
灰色光柱如摧枯拉朽，一层层击穿屏障。九十九重屏障，只阻挡了光柱三息时间。三息之后，光柱已至投影胸前！
“吼——！”
投影发出愤怒的咆哮，终于不再保留。他双手在胸前合拢，黑雾疯狂涌入掌心，凝聚成一颗漆黑如墨的能量球。球体表面，无数符文流转，那是幽冥之道的本源显化！
“幽冥本源——爆！”
黑色能量球与灰色光柱碰撞。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空间，在这一刻扭曲破碎。
没有声音传出，因为声音也被爆炸吞噬。战场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千丈的漆黑球体——那不是黑暗，而是纯粹的“无”，是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绝对虚无。
球体持续了三息。
三息之后，球体坍缩、爆炸。
“轰——！！！！！”
这一次，声音终于传来。那是天地崩裂般的巨响，音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横扫！
定海大阵的七彩光幕剧烈凹陷，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七峰坐镇者齐齐吐血，修为最弱的陆雪琪更是直接闷哼一声——她虽已突破太清，但毕竟时日尚短，根基不如其他几人稳固，此刻遭受重创，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隐霞峰上，张小凡喷出一口鲜血，血中夹杂着金、黑、青三色光芒——那是三股力量开始反噬的征兆。他咬牙硬撑，噬魂棒插入山体，强行稳住身形。
最惨的是战场上的修士。
无论是魔教还是正道，只要在爆炸中心千里之内，都被冲击波掀飞。玉清境以下的修士，直接在空中爆成血雾；上清境修士也大多重伤，如断线风筝般坠落。
只有太清境，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爆炸中心，烟尘弥漫。
当烟尘渐渐散去时，露出了其中的景象。
幽冥之主的投影，依旧站立。但他身上的黑雾稀薄了至少一半，身影也变得虚幻不定，显然受到了重创。
而李天——
他单膝跪地，天问剑插在身前，剑身黯淡无光。他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嘴角、眼角、耳孔都在渗血，那是神魂受损、经脉破裂的征兆。
开天式，蜀山至高剑诀，以他如今的修为强行施展，反噬极大。
“好……好一个开天式……”投影的声音变得虚弱，却更加阴冷，“竟能伤我至此……李天，我承认，小看你了。”
他缓缓抬手，指向李天：“但，你还有余力吗？”
李天想站起来，却浑身剧痛，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刚才那一剑，抽干了他所有灵力，更伤及本源。此刻的他，连御剑都做不到。
“看来是没有了。”投影迈步，走向李天，“那么，游戏结束。你的神魂，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他伸出黑雾凝聚的手，抓向李天的头颅。
就在此时——
一道蓝光，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直射投影后心！
陆雪琪！
她在小竹峰上，目睹李天陷入绝境，强提一口气，天琊神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极致冰寒的剑光，袭向投影。
与此同时，隐霞峰上，张小凡怒吼一声，噬魂棒脱手飞出。棒身在空中一分为三——金色佛光、青色道韵、黑色魔气，三股力量虽然开始反噬，但在彻底失控前，他强行将它们融合，化作一道三色光柱，直轰投影！
“蝼蚁撼树。”投影头也不回，反手一挥。
黑雾化作两只巨掌，一只拍飞天琊剑，一只捏碎三色光柱。陆雪琪和张小凡同时吐血倒飞，重伤落地。
但这一阻，给了李天喘息之机。
他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师娘给的酒葫芦。
拔开塞子，仰头灌下。
不是一滴两滴，而是整葫芦的仙灵酿，尽数入喉！
“你——”投影察觉到不对，加速抓来。
但晚了。
仙灵酿入体，化作磅礴的仙灵之气，瞬间修复李天的伤势，更将他消耗一空的灵力补满，甚至……有所超越！
李天眼中金光大盛，周身毛孔都在向外喷吐仙灵之气。他缓缓站起，拔出天问剑。
剑身，再次亮起。
“师娘说过，仙灵酿就算配合酒神咒也不能这么喝。”李天看着投影，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疯狂，“她说，整葫芦喝下去，哪怕有酒神咒也会爆体而亡。”
“但她也说——死之前，能发挥出十倍力量。”
“现在，我们再来打过。”
他双手握剑，剑尖指天。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裂缝之中，不是虚空，而是一片浩瀚的星海。星海之中，无数星辰闪烁，每一颗星辰，都是一道剑意。
那是李逍遥留在剑崖的，毕生剑道感悟。
此刻，被李天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全部引动！
“这一剑，”李天声音平静，“没有名字。因为它包含了我所学的，一切。”
“蜀山剑法、青云道术、仙灵之力，还有……”
他看向手中的天问剑：“师娘的爱，师父的期望，朋友的信任，爱人的等待。”
“这一剑，为守护而斩。”
剑，落下。
星海倾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