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老地方”咖啡馆飘着廉价奶精的味道,裴柔缩在最里侧的卡座里,后背紧紧贴着斑驳的墙皮。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手指攥着褪色的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包里是她最后的家当,半瓶矿泉水和两个干硬的馒头。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裴柔猛地抬头,看见裴星冉踩着细高跟走进来。米白色的风衣衬得人愈发清冷,手里的鳄鱼皮手包随意搭在臂弯,跟这破落的咖啡馆格格不入。她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裴柔身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
“裴星冉,坐。”裴柔扯了扯嘴角,声音因为缺水有些沙哑。她想挺直背,却发现久未进食的身体发虚,刚抬起来就又垮了下去。
裴星冉没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吧,找我什么事。我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种地方。”她的目光掠过裴柔面前空着的玻璃杯,又扫过她磨破的鞋尖,眼底的淡漠像一层冰。
裴柔反而镇定下来,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推过去:“先看看这个。”信封上没有字,封口处沾着的胶水已经发黄。
裴星冉迟疑了一下,弯腰坐下,指尖捏着信封边缘拆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拍的是五年前那场车祸的现场——变形的车头撞在护栏上,浓烟滚滚,照片角落隐约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她的指尖猛地收紧,照片边缘被捏出一道折痕。
“这照片能说明什么?当年交警的报告写得很清楚,是顾承言疲劳驾驶。”裴星冉把照片扔回桌上,声音依旧平稳,但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那是顾承言最不愿提起的过去,也是她拼命想守护的回忆。
裴柔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破罐破摔的癫狂:“疲劳驾驶?裴星冉,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告诉你,那天晚上,现场根本不止顾承言一辆车。”
裴星冉的呼吸顿了半拍,指尖在桌布上划过一道细纹:“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裴柔猛地拍了下桌子,邻桌的客人不满地看过来,她立刻收了声,又凑得更近,“五年前我欠了赌债,躲在那片盘山公路的草丛里想拦车借钱。结果没等到人,先听见了刹车声和碰撞声。我看见顾承言的车撞上去,可在那之前,有另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侧面撞了一下!”
她的手抓住裴星冉的手腕,指甲因为太长嵌进对方的皮肤里:“那辆车撞完就跑了,车牌号我没看清,但我记得车标——是个三叉星!跟你家当年那辆奔驰一模一样!”
裴星冉猛地抽回手,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红痕。她从手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裴柔,你知道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家的车那年根本没去过盘山公路。”
“我没造谣!”裴柔急得眼眶发红,从帆布包里翻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后是枚银色的车标碎片,“这是我从现场捡的!你拿去鉴定,看看是不是奔驰的配件!”碎片边缘还带着暗红色的锈迹,像是沾过血。
裴星冉的目光落在碎片上,喉结动了动。五年前的车祸疑点重重,顾承言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交警以疲劳驾驶定案,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裴柔抛出的碎片,像根针戳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你想要什么?”裴星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裴柔这种人,没好处的事绝不会做。
裴柔脸上露出贪婪的笑,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万。现金,一次性付清。”
“你疯了?”裴星冉嗤笑一声,“五百万?你觉得这个破碎片值这么多钱?”
“它不值,但顾承言的清白值。”裴柔靠回椅背上,慢悠悠地说,“要是我把这碎片和照片交给媒体,说当年的车祸是有人故意撞的,你说顾氏集团的股价会跌多少?顾承言那个病秧子,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
这句话戳中了裴星冉的软肋。顾承言当年车祸后落下了心悸的毛病,这几年才刚好些,要是被媒体追着报道,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裴星冉盯着她的眼睛,“万一你拿个假碎片来骗我呢?”
裴柔从口袋里摸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段模糊的录音,有刹车声、碰撞声,还有一道男人的呵斥声:“让你别追了!你想杀人吗?”声音很短,却足够清晰。
“这是我当年录的。”裴柔关掉录音笔,“那天我躲在草丛里,刚好开了录音笔想录下路过车辆的车牌号,没想到录到了这个。你要是不信,可以拿去鉴定音质,看看是不是五年前的录音。”
裴星冉沉默了。她知道裴柔一向贪财,但这次拿出的东西太有说服力了。照片、碎片、录音,每一样都像是真的。可她也清楚,裴柔手里肯定还有后手,不然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我需要时间核实。”裴星冉说,“三天后,还是这个地方,我给你答复。”
“不行!”裴柔立刻反对,“最多两天。我等不起,我欠的赌债明天就到期了,要是还不上,那些人会打断我的腿!”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掀开裤腿,露出小腿上几道青紫的伤痕,“这是他们昨天打的,要是再还不上,他们就要我的命!”
裴星冉看着那些伤痕,心里五味杂陈。她和裴柔是远房亲戚,当年裴柔家道中落,她还帮过几次,可裴柔烂泥扶不上墙,染上了赌瘾,把家里的积蓄全败光了。后来她就断了和裴柔的联系,没想到现在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两天可以,但我要先拿走碎片和录音笔。”裴星冉说,“我要去鉴定,要是是假的,你就等着坐牢吧。”
裴柔犹豫了一下,把碎片和录音笔推过去:“可以,但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立刻把所有东西发给媒体。我已经把备份发给我朋友了,要是我出事,他会替我发出去。”
裴星冉拿起东西放进手包,站起身:“我不会耍花样。两天后下午三点,带齐你所有的证据来。”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敲打着裴柔紧绷的神经。
裴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才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她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号码,接通后立刻换上谄媚的语气:“老板,她上钩了,说两天后给答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做得好。记住,两天后把所有证据都交出去,别留后患。”
“知道了老板。”裴柔点头哈腰地说,“那我的钱……”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裴柔看着黑屏的手机,脸上的谄媚变成了怨毒。她当然知道自己只是个棋子,可她没办法。那些赌债催得紧,要是拿不到钱,真的会被打断腿。她拿起桌上的空玻璃杯,对着阳光看了看,杯壁上沾着的指纹清晰可见。
另一边,裴星冉坐进车里,立刻给顾承言的助理打了电话:“帮我查两个人,一个是裴柔,查她最近的行踪和欠的赌债情况;另一个是五年前盘山公路车祸的值班交警,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好的裴小姐,我马上查。”助理的声音很恭敬。
挂了电话,裴星冉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信封,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打开信封,再次拿出那张照片。照片里的浓烟遮住了大部分画面,可她总觉得那个角落的人影很熟悉。她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身形很像……她的堂哥裴明轩。
裴明轩和顾承言一直不对付,当年顾氏集团和裴氏集团竞争一个项目,裴明轩输得很惨,还被家族长辈骂了一顿。要是当年的车祸真的是人为的,裴明轩确实有动机。可她不敢相信,堂哥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这时,手机响了,是顾承言打来的。裴星冉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喂,承言。”
“星冉,你在哪?我刚从医院出来,想去你家吃饭。”顾承言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今天去医院复查,结果很好,心情不错。
“我在外面办事,马上就回去。”裴星冉说,“你先去我家,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好。”顾承言顿了顿,“你声音怎么有点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最了解裴星冉,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
“没事,就是有点累。”裴星冉笑了笑,“不说了,我开车呢,回去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裴星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怕告诉顾承言真相后,他会受不了;更怕查出来当年的事真的和裴明轩有关,到时候她该怎么选择。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无论选哪一个,都会遍体鳞伤。
她擦干眼泪,发动汽车。车窗外的街道渐渐后退,像五年前那场模糊的记忆。她知道,从裴柔拿出那张照片开始,她就再也回不去了。这场用秘密换钱的交易,背后藏着的,可能是更可怕的真相。
两天后的约定时间越来越近,裴星冉手里的碎片鉴定结果也出来了——确实是五年前奔驰车的配件。而助理查出来的消息更让她心惊:裴柔欠的赌债只有五十万,根本不是她说的“还不上就要命”的程度;更奇怪的是,裴柔最近和裴明轩的助理有过好几次接触。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裴明轩。裴星冉坐在车里,看着咖啡馆的玻璃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推开车门,走了进去。裴柔已经到了,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看到她进来,立刻站起身:“钱带来了吗?”
裴星冉没说话,走到她对面坐下,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了过去:“五百万,密码是顾承言的生日。”
裴柔眼睛一亮,拿起支票看了看,确认是真的后,把文件夹推给裴星冉:“这里面是所有的证据,照片、录音、碎片的鉴定报告,还有我当年画的肇事车辆草图。”
裴星冉打开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很齐全。可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愣住了。那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心裴明轩,他要杀你。”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的。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撞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直奔裴柔而去。裴柔脸色大变,抓起支票就想跑,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胳膊。
“你是谁派来的?”裴星冉站起身,挡在裴柔面前。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裴小姐,我们只是来拿属于我们老板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文件夹上,“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不为难你。”
裴柔尖叫起来:“是裴明轩!是他让我来骗你的!他说拿到证据后就杀我灭口!”
男人脸色一变,挥手道:“把她带走!”
混乱中,裴星冉抓起文件夹就往外跑。她听到身后传来裴柔的惨叫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她不敢回头,只知道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出去,告诉顾承言真相。
跑到车边,她拉开车门就想坐进去,却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在她晕倒前,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裴明轩的助理。
而此时,顾承言正坐在裴星冉家的客厅里,看着桌上渐渐冷却的饭菜,心里越来越不安。他拿出手机,拨打裴星冉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