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风裹着洱海的湿气,吹了傅聿深整整七天。他踩着满脚的泥泞从最后一家民宿出来时,手机里传来张助理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傅总,裴小姐……可能没去大理。”
傅聿深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缝里还嵌着山间的草屑。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苍山,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什么意思?”
“我们查到裴小姐朋友的消费记录,三天前在市中心的超市买过东西,监控里……有裴小姐的侧影。”张助理顿了顿,补充道,“她没走,一直在本市。”
傅聿深猛地转身,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磕出火星。他没骂娘,也没摔东西,只是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比洱海边的寒风还凉:“好,很好。”
十二个小时后,傅聿深出现在“星芒设计”所在的写字楼楼下。他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的深色风衣,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挺直了腰板,对迎上来的物业经理抬了抬下巴:“这栋楼,我买了。”
物业经理手里的保温杯“哐当”撞在栏杆上,热水溅到裤腿上都没察觉:“傅总?您说……买楼?这楼产权复杂,而且……”
“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过户手续。”傅聿深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黑卡拍在对方手里,“另外,通知所有租户,未来一年租金全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下午就传遍了整栋写字楼。星芒设计的小办公室里,实习生举着手机尖叫:“姐!我们楼被傅氏集团买了!老板说全年免租!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啊!”
裴星冉正对着电脑改设计图,闻言手指一顿,鼠标光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线。她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波澜,只是淡淡地说:“把文件备份,通知搬家公司,明天之前搬完。”
实习生惊得嘴巴能塞进鸡蛋:“姐?搬?免租啊!我们之前为了租金愁成什么样您忘了?”
裴星冉没抬头,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疼意让她保持清醒:“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去办吧,地址我已经找好了,就在隔壁街的创意园。”
傍晚时分,傅聿深坐在写字楼顶层的临时办公室里,看着监控里裴星冉指挥员工打包文件的身影。张助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搬迁通知,头皮发麻:“傅总,星芒设计……挂出搬迁通知了,说明天就搬。”
傅聿深手里的钢笔“啪”地砸在桌上,墨汁溅到了那份刚签好的购房合同上。他盯着监控里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眼神阴鸷:“她就这么不想见我?”
“裴小姐好像……是铁了心要跟您划清界限。”张助理斟酌着措辞,“要不咱们换个方式?比如……送点她喜欢的草莓蛋糕?或者去她以前常去的画展买幅画?”
傅聿深没说话,目光落在监控里裴星冉弯腰搬纸箱的动作上。她搬得有些吃力,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他突然想起以前在家,她连个花瓶都要撒娇让他搬,现在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女汉子。
“明天早上,我在楼下等她。”傅聿深突然开口。
张助理愣了:“傅总,明天有个跨国视频会议,是关于……”
“推了。”傅聿深打断他,“天大的事,也不如她重要。”
第二天清晨,天阴得像泼了墨。傅聿深七点就站在了写字楼楼下,没带伞,也没让司机跟着。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却刻意没打领带,想显得随和些。路过的上班族都偷偷打量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那不是傅氏集团的傅总吗?怎么站在这儿淋雨?”
“听说他买这栋楼是为了追一个女人,好像就是星芒设计的老板。”
“我的天,偶像剧照进现实了?可这雨这么大,人家会感动吗?”
议论声飘进傅聿深耳朵里,他却毫不在意。他盯着写字楼的入口,像一尊雕塑,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西装很快就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却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八点半,裴星冉准时出现在写字楼门口。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打包好的文件袋。看到站在雨里的傅聿深时,她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傅聿深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他快步走过去,想开口,却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喉咙发紧,声音沙哑:“星冉……”
裴星冉却侧身避开了他,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搬家货车。傅聿深的脚步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砸在地上,晕开一个个小水圈。
“裴小姐!”傅聿深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带着雨水的寒意,“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忽略你,不该让你受委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裴星冉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红印。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冷得像这雨天:“傅总,请自重。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结束?”傅聿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们什么时候结束了?我没同意!裴星冉,你别想就这么撇下我!”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不少围观的人。裴星冉的脸有些发烫,不是害羞,是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傅总,你买楼免租,我很感激,但我不需要。我星芒设计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谁的施舍,是我们自己一针一线画出来的。”
“我不是施舍!”傅聿深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我是想对你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你好!”
“那你就别对我好了。”裴星冉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傅聿深,你对我的好,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你陪我吃一顿热饭,是你记住我的生日,是你在我生病的时候能陪在我身边,而不是你砸钱买一栋楼,或者站在这里淋雨给我看。”
傅聿深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涩。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倾尽所有的“好”,在她眼里竟然如此廉价。
就在这时,搬家公司的师傅喊道:“裴老板,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现在走?”
裴星冉点点头,转身就要上车。傅聿深下意识地又抓住了她的胳膊,这一次,他抓得很轻,像是怕碰碎了她一样:“星冉,我知道错了,我可以改。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裴星冉看着他湿透的头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西装上的泥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很快就硬起心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保安室吗?写字楼楼下有个人骚扰我,麻烦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傅聿深的手猛地松开,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星冉:“你……叫保安?”
“傅总,我们已经不是情侣了,你的行为已经构成骚扰。”裴星冉别过脸,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
很快,两个保安跑了过来。看到傅聿深时,他们也愣了,毕竟这位是这栋楼的新主人。但裴星冉就在旁边,他们也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傅总,不好意思,麻烦您跟我们去保安室一趟,或者……您先离开这里?”
傅聿深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裴星冉。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表情。他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舍,哪怕是一丝犹豫,可他看到的,只有决绝。
“好,我走。”傅聿深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裴星冉,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否则我会一直等下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雨水打在他的背上,把西装淋得透湿,他的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落寞。裴星冉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掐出血来,才勉强忍住眼泪。
“姐,你真的不回头看看吗?”实习生小声说,“傅总看起来好可怜啊,他好像是真的知道错了。”
裴星冉上车,关上了车门,把外面的雨幕和议论声都隔绝在外。她靠在椅背上,终于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是不心疼,不是不知道他的改变,可她真的怕了,怕再次陷入那种患得患失、卑微到尘埃里的日子。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写字楼。裴星冉从后视镜里看到傅聿深还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雕塑。她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傅聿深站在雨里,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蹲下身。他捂住胸口,那里疼得厉害,比上次急性胃炎发作时还要疼。张助理撑着伞跑过来,想把他拉起来:“傅总,快起来,再淋下去会生病的!”
傅聿深推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她为什么就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改了,我把会议推了,我站在这里淋雨,我甚至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她为什么还是不回头?”
张助理叹了口气,把伞塞到他手里:“傅总,追女孩子不是靠砸钱和自我感动的。裴小姐要的是真心,是陪伴,这些不是你站在雨里就能换来的。”
傅聿深蹲在地上,看着雨水在地上汇成小溪,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林薇薇上次问他的话:“你是真的爱她,还是习惯了她在你身边?”
以前他不确定,可现在他无比确定。他爱裴星冉,爱她的叽叽喳喳,爱她的小脾气,爱她为他炖排骨汤时的认真,爱她在他怀里撒娇时的软糯。是他自己,把这份爱弄丢了。
“张助理,”傅聿深突然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去查,查裴星冉新公司的地址,查她最近的行程,查她所有的喜好。这一次,我不用总裁的身份,我用傅聿深的身份,重新追她。”
张助理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的傅总,我这就去办!”
傅聿深刚要上车,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一丝嘲讽:“傅聿深,好久不见。听说你在追裴星冉?可惜啊,她好像不领情。”
傅聿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苏曼丽?你想干什么?”
苏曼丽,他的前助理,也是上次酒店照片事件的始作俑者。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把她开除了,没想到她还敢联系他。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裴星冉不是你想追就能追回来的。”苏曼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而且,她现在身边,好像有了新的人。”
傅聿深的心脏猛地一紧:“你说什么?谁?”
“想知道?”苏曼丽笑了,“明天下午三点,城南的咖啡馆,我告诉你。不过,你得一个人来。如果你敢带其他人,或者不来,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裴星冉的事了。”
电话“啪”地挂了。傅聿深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张助理看到他的脸色不对,连忙问:“傅总,怎么了?”
傅聿深没说话,眼神阴鸷地望向城南的方向。他知道苏曼丽没安好心,可一想到她说裴星冉身边有了新的人,他就控制不住地心慌。
“明天下午三点,城南咖啡馆。”傅聿深突然开口,“你不用跟着,我一个人去。”
张助理急了:“傅总,苏曼丽那个人心机深沉,她肯定是设了圈套等着您!您不能去!”
“就算是圈套,我也得去。”傅聿深的眼神无比坚定,“只要能知道星冉的消息,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去。”
车子驶离,雨还在下。傅聿深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他不知道苏曼丽的圈套是什么,也不知道裴星冉身边是不是真的有了新的人。但他知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而此刻,裴星冉的新办公室里,林薇薇正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我听说了,傅聿深昨天在雨里等了你一早上,还被保安‘请’走了?”
裴星冉搅拌着手里的咖啡,没说话。
“你就真的不心疼?”林薇薇叹了口气,“我看他这次是真的改了,跟以前那个只会甩钱的混蛋不一样了。”
裴星冉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迷茫:“我怕……我怕他只是一时新鲜,等过了这阵,又变回以前的样子。薇薇,我真的经不起第二次伤害了。”
林薇薇刚要开口,裴星冉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请问是裴星冉小姐吗?我是城南派出所的,傅聿深先生在我们所里,麻烦您过来一趟。”
裴星冉手里的咖啡杯“哐当”掉在桌上,滚烫的咖啡溅到了手上,她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