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余波还在巨大的白石比武场上空回荡，空气中弥漫着兴奋、汗水与阳光蒸腾出的热浪混合的气息。主看台上，威廉国王象征性地宣布了大比开始，随即便将主持权交给了皇家魔武学院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地斗士副院长。这位副院长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宣布了低年级组第一轮比试的规则：魔法师与武者混合抽签，相邻号码捉对厮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规则一出，低年级新生区域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和紧张的吸气声，尤其是那些穿着崭新魔法袍的少年少女们，小脸煞白。混合对战！这意味着他们这些连魔法盾都施展不出来的初级法师、魔法学徒，很可能下一秒就要面对一个嗷嗷叫着冲过来的见习斗士或者青铜斗士！
抽签在擂台旁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进行。一个个新生忐忑不安地上前，从蒙着黑布的巨大箱子里摸出自己的命运号码。
沈天随着人流走上前。他的动作依旧平静，与周围那些紧张得手抖、拿到号码就立刻死死攥住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将手伸进冰冷的木箱，指尖随意地触碰了一块带着棱角的木牌，取了出来。
木牌上，刻着一个清晰而孤零零的数字——“零”。
负责唱签的学院执事瞥了一眼木牌，微微一愣，随即高声宣布：“魔法学院新生，沈天！轮空！直接晋级下一轮！”
声音通过扩音魔法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新生区域，甚至引来了不少高年级和观众席的目光。
短暂的寂静后，是低年级区域爆发出的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低低的议论。
“零号？！轮空？”
“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吧？”
“初级法师…要是真对上武者，怕是一招都撑不住就被打下台了…”
“谁说不是呢，这下好了，直接躺进第二轮…”
“狗屎运！绝对是踩了狗屎运！”
“嘘…小声点，他可是莱恩院长的弟子…”
羡慕、嫉妒、不屑、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天身上。凯利亚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沈天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惊喜，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零号木牌，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随手便将其收进了口袋，转身，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走回了属于他的观战位置。
安娜公主坐在稍高处的贵宾预备席，湛蓝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她身边的宫廷女官低声评价道：“运气不错的小子。”安娜嘴角微翘，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在沈天那平静得过分的侧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沈天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法杖轻轻搁在膝上。法杖内部，伐天剑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些纷杂的念头，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屑嗡鸣，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蚊蚋惊扰。沈天的手指在杖身的藤蔓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嗡鸣便平息下去。他微微调整呼吸，眼帘半阖，竟直接沉入了体内混沌真气的运转之中。外界的喧嚣、嫉妒、乃至擂台上即将开始的激烈碰撞，仿佛都与他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第一场！魔法学院，初级火系法师马丁，对战！战士学院，见习骑士罗恩！”副院长的声音如同发令枪响。
两个少年紧张地跳上了中央巨大的圆形擂台。马丁穿着火红的魔法袍，握着短杖的手心全是汗。他对面，身材比他壮实一圈的罗恩，穿着简陋的皮甲，手持一柄未开刃的训练用铁剑，眼神里带着初生牛犊的凶狠。
“比试——开始！”
罗恩大吼一声，没有任何花哨，迈开大步就朝着马丁猛冲过去！标准的骑士基础突刺！
马丁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举起法杖，嘴唇哆嗦着开始吟唱火球术的咒语：“游荡的火之精灵…听从我的呼唤…”语速又急又抖。
罗恩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十几步的距离对于法师漫长的吟唱时间来说，依旧太短！眼看那带着风声的铁剑剑尖就要捅到眼前，马丁的咒语终于念完，一颗拳头大小、颜色暗淡、边缘还有些飘忽不定的橘红色火球，颤巍巍地从他法杖顶端凝聚出来，歪歪扭扭地射向罗恩。
罗恩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魔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偏头躲闪。火球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后面的防护魔法光罩上“噗”地一声炸开，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威力聊胜于无。
但马丁为了发出这个火球，精神力几乎被抽空，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罗恩只是被吓了一跳，毫发无损，他立刻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用没拿剑的左手狠狠一推！
“啊！”马丁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推得踉跄后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擂台的边缘线外。
“罗恩胜！”裁判立刻宣布。
观众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几声哄笑。这场战斗，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充满了菜鸟互啄的滑稽感。
“第二场！魔法学院，初级土系法师艾琳，对战！战士学院，青铜斗士卡尔！”
艾琳是个圆脸女孩，看起来比马丁镇定一些。她上台后立刻开始吟唱土墙术的咒语，语速快而清晰。卡尔则是一脸狞笑，斗气在简陋的皮甲下微微涌动，让他本就粗壮的身形显得更有压迫力。
“开始！”
卡尔如猛虎下山般扑出，速度比之前的罗恩快了一倍不止！青铜色的斗气光芒在他拳头上亮起，带着沉闷的破风声。
艾琳的咒语恰在此时完成！她法杖用力往身前一指！
“嗡！”一面高度及腰、厚约半尺的土黄色墙壁瞬间拔地而起，挡在她和卡尔之间！
砰！
卡尔的拳头狠狠砸在土墙上，土屑纷飞！墙壁剧烈摇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但并未立刻破碎。艾琳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但她强忍着没有中断施法，立刻开始准备第二个土墙术。
卡尔显然没料到这土墙如此结实，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再次挥拳猛砸！
砰砰砰！
几拳下去，土墙终于轰然倒塌。但就在尘土弥漫的瞬间，第二面土墙又在艾琳面前升起！
卡尔气得哇哇大叫，像个莽撞的公牛，只能再次用拳头和土墙较劲。艾琳则咬着牙，脸色越来越白，精神力飞速消耗，一面又一面地召唤着土墙。这场战斗变成了纯粹的力量与精神力的消耗战，毫无观赏性，看得观众席上不少人开始打哈欠。
最终，在卡尔气喘吁吁地砸碎了第四面土墙后，艾琳精神力彻底枯竭，眼前一黑，软倒在地。卡尔也累得够呛，拳头红肿，站在原地喘粗气。
“卡尔胜！”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类似的场景在擂台上不断重复上演。
魔法师对魔法师：两个少年隔着老远站定，各自挥舞法杖，大声吟唱咒语。你丢一个歪歪扭扭的火球，我放一个慢悠悠的水箭。火球撞上水箭，“嗤啦”一声白气蒸腾，双双湮灭。然后两人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其中一个脸色苍白，头晕目眩，精神力率先耗尽认输。战斗过程如同慢动作回放，毫无激情可言。
武者对武者：更像是街头斗殴的升级版。见习斗士和青铜斗士们挥舞着训练剑或拳头，乒乒乓乓地打在一起。没有精妙的招式，只有蛮力的碰撞、笨拙的格挡和毫无章法的闪躲。偶尔有人被击中，痛呼出声，引来一阵哄笑。胜负往往取决于谁的体力更好，或者谁更抗揍。
而最没有悬念的，依旧是魔法师对武者。绝大多数情况下，魔法师那冗长的咒语根本无法在武者冲近身前完成。一个见习斗士就能轻易打断初级法师的施法，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对方推下擂台，或者干脆一拳撂倒。偶尔有像艾琳那样能勉强支撑几下的，最终也难逃落败的命运。擂台上不时响起魔法师被近身后发出的惊叫和痛呼。
沈天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去。膝上的法杖纹丝不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意识并未沉睡，而是沉入了一片混沌的识海。河图洛书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缓缓旋转，其上流转的符文映照着外界擂台上那些笨拙的能量碰撞——那些在沈天看来微弱得可怜、驳杂不堪、运用方式更是粗糙愚蠢到极点的火元素、土元素、斗气能量…如同顽童在巨人脚下堆砌的拙劣沙堡。
一丝极其隐晦的混沌真元，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出体表，贪婪地、无声无息地汲取着擂台上逸散开的、最精纯的一点点魔法元素本源，如同巨鲸吞吐着微不足道的水滴。每一次微弱的元素波动，都成为他体内那筑基大圆满境界蠢蠢欲动、渴望突破至金丹的混沌漩涡的养分。
贵宾主看台上，莱恩院长看似在认真观看着每一场比试，目光不时在几个表现尚可的新生身上停留，偶尔与身边的国王低声交谈几句。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在新生席后排闭目端坐的黑发少年。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魔法袍袖的遮掩下，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沈天周围的空间，似乎比别处更加“干净”一些，那些刚刚在擂台上爆发又被防护罩隔绝的散乱元素，流向沈天时，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漩涡悄然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诡异的现象极其细微，若非他是圣级大魔导师，对元素流动的感知已臻化境，也绝难察觉。
“这小子…在这种场合还不忘修炼…胆子也太大了！”莱恩心中忧虑更甚，如同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沈天体内那股蛰伏的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每一次微弱的元素汲取，都像是在给那火山口添上一把薪柴。这万众瞩目的场合，无数强者汇聚，其中更可能隐藏着…神域的猎犬！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那些阴暗的角落和喧闹的人群边缘。
就在靠近一处拱门阴影下的平民看台边缘，那个穿着普通佣兵皮甲、有着一头灰色短发的精悍男人——凯撒·风影者，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混在一群高声叫嚷、为台上笨拙战斗喝彩或喝倒彩的粗鲁佣兵中间，毫不起眼。但他的感知，却如同最精密的魔法探测仪，牢牢锁定着沈天，以及他膝上那根看似普通的法杖。
就在刚才，当擂台上一个火系魔法师勉强释放出一个火球炸开时，他敏锐地捕捉到，那逸散开来的、最核心的一缕精纯火元素本源能量，竟然在靠近沈天身体周围丈许范围时，如同被投入了无底深渊，瞬间消失！
不是被防护罩吸收，也不是自然逸散！是彻底的湮灭、吞噬！
凯撒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奋和确认。空间屏障带来的内伤在隐隐作痛，但他强行压制着体内属于神域风之力量的躁动。找到了！虽然那气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巧妙地掩盖、扭曲，变得极其微弱和隐晦，但那种直接吞噬元素本源的霸道方式…绝非凡俗手段！渎神者…窃取时间权柄的异端…果然是你！
他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冰原雪狼，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得更加完美，耐心地潜伏着，等待着最佳的猎杀时机。这低年级的闹剧，正好给了他绝佳的观察机会。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出手环境。主神的意志，不容亵渎！抹杀的指令，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擂台上，又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结束。一个试图吟唱风刃术的魔法学徒，咒语刚念到一半，就被对面冲过来的见习斗士一拳砸在鼻梁上，顿时鼻血长流，惨叫着认输。
“第一轮比试，全部结束！晋级者名单如下…”副院长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着第一轮的胜者。
喧嚣的比武场上，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垂头丧气。阳光依旧灼热，人声依旧鼎沸。沈天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底，混沌的星芒一闪而逝，如同宇宙初开时湮灭的尘埃。膝上的法杖，安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