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豪背着书包，单手插在校服裤兜，有线耳机的线顺着脖颈垂到胸前，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线团。耳机里的纯音乐调得很低，刚好能隔绝人群的嘈杂，却不妨碍他捕捉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这种注视就没断过，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没走向操场，也没去便利店抢冰镇饮料，反而转身折回了教室。刚进门就撞见抱着一摞作业本的林晚星，女孩脚步轻快，发梢上还沾着点窗外飘进来的梧桐絮，看到他时下意识停住脚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温和的笑：“吴天豪，你没去操场呀？”
吴天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侧身让她过去。等林晚星回到后排座位，他才慢悠悠走过去，阴影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林晚星抬头时，正好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表情依旧冷淡，却没了平时的疏离感。
“这个，还你。”吴天豪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本略显陈旧的《小王子》，封面边角已经被磨得发毛，书脊处贴着一张褪色的蓝色贴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星球。这是高一上学期借的，他把书放在家里就忘了，直到昨天回家收拾才翻出来。
林晚星眼睛一亮，伸手接过书，指尖拂过磨损的封面，笑容更真切了：“原来是这个！我都以为弄丢了，没想到你还留着。”她翻开书，笑容中带着一些伤感，一张压得平整的勿忘我干花书签掉了出来，花瓣依旧保持着淡紫色，“你看，这是我夹进去的，居然没坏。”
吴天豪的目光在书签上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上学期的某个午后，因为同为《小王子》爱好者，吴天豪和林晚星聊了几句。那时也是这样的阳光，林晚星就用这张书签指着“驯养”那段话问他：“你说，为什么要花时间在别人身上呀？”那时候，他眼神飘向窗外的远方，道：“因为付出了时间，才变得特别。”
“谢谢。”林晚星把书签夹回书里，抬头看向他，“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的，下次见面还我就行。”
“顺手。”吴天豪言简意赅，眼中闪着什么，移开目光。他能闻到林晚星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不像周心身上的香水味那么浓烈，干净又清爽，像爷爷书房里晒过太阳的旧书页味道。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戴徐昊搂着汪鸿桢的肩膀，身后跟着黄昌宁和刘一川，几人说说笑笑地闯了进来。戴徐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林晚星桌前的吴天豪，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甩开汪鸿桢就冲了过来：“吴天豪！你居然没溜！我还以为你又一个人躲哪儿待着去了呢。”
他的大嗓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吴天豪眉头瞬间蹙起，周身的气压骤降，冷冷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戴徐昊丝毫不怵他的冷脸，反而探头看向桌上的《小王子》，“哇，你也喜欢这本书？我小学就看过连环画版，后来又看了原着，超喜欢狐狸的！”
汪鸿桢凑过来，一脸好奇：“豪哥，你居然会看这种文艺书？我还以为你只看物理题和竞赛书呢。”
黄昌宁跟着点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道：“就是就是，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还喜欢这种温柔的书。”
“多管闲事。”吴天豪冷冷回了一句，转身就想走，手腕却被戴徐昊一把抓住了。
“哎，别急着走呀！”戴徐昊笑得一脸灿烂，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老李刚才在走廊通知，2个月后要办班级文艺汇演，每个宿舍至少出一个节目。咱们宿舍就咱俩，不如一起报名？我会弹吉他，你要是会什么乐器，咱们组合肯定炸场！”
吴天豪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凌厉得像冰锥：“不去。”
“为什么呀？”戴徐昊不依不饶，凑得更近了些，“我看你天天背着个琴盒，里面肯定是乐器吧？吉他还是小提琴？或者钢琴？虽然钢琴搬不上台，但吉他和小提琴合奏超好听的！”
他这话一出口，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周围几个没离开的同学都下意识看向吴天豪的书包，眼神里满是好奇——谁都知道吴天豪的琴盒碰不得，初中有个男生好奇摸了一下，被他一拳揍得流鼻血，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提。
汪鸿桢赶紧拉了拉戴徐昊的胳膊，压低声音：“别问了别问了。”
黄昌宁也跟着点头，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咽：“对呀对呀，豪哥的琴盒是禁区。”
林晚星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文艺汇演还有很久呢，慢慢商量也不迟。戴徐昊同学，你刚转来，要不要先熟悉一下班级同学？我可以帮你介绍。”
戴徐昊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踩了雷，看着吴天豪冷得能掉冰碴的脸，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随口一问。”
吴天豪没理他，转身就往自己座位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他抓起桌上的耳机戴上，把音量调到最大，试图用音乐盖住刚才那句话带来的不适感。琴盒里的东西是他的底线，也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他不想被任何人触碰。
戴徐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恼，又有点好奇。他能感觉到那琴盒对吴天豪来说很重要，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汪鸿桢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道：“没事没事，他就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习惯就好。”
“他是不是以前因为乐器受过什么委屈啊？”戴徐昊小声问。
黄昌宁摇摇头，咬了一大口蛋黄派：“不清楚，反正他爷爷去世后，他就变得更冷了，也开始天天背着琴盒上学。”
戴徐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吴天豪的琴盒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搞清楚这里面的秘密，而且，一定要让吴天豪愿意和他一起站上文艺汇演的舞台。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唐姿瑾抱着一摞粉色的报名表走进来，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同学们！文艺汇演报名开始啦！唱歌、跳舞、乐器、小品、朗诵都可以报名，每个宿舍至少出一个节目，大家踊跃参加呀！”
她的声音像小太阳一样，瞬间驱散了教室里的沉闷。同学们纷纷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想唱歌！”
“我们宿舍排个小品吧，肯定好玩！”
“唐姿瑾，你是文艺委员，你打算表演什么呀？”
唐姿瑾笑得眼睛弯弯，一边发报名表一边说：“我打算跳个爵士舞，已经找好搭档啦！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找伴奏、借道具，都可以跟我说。”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戴徐昊，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去：“戴徐昊同学，你是转学生，要不要报名表演个节目？正好让大家认识一下你呀！”
戴徐昊眼前一亮，刚才的懊恼瞬间烟消云散，接过报名表笑得一脸灿烂：“我会弹吉他！可以报名唱歌， solo 就行！”
“哇，太好了！”唐姿瑾眼睛更亮了，“吉他弹唱超受欢迎的！你想好唱什么歌了吗？需要我帮你找伴奏吗？”
“还没呢，我回去想想。”戴徐昊认真地填着报名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伴奏我自己就能弄，谢谢你呀！”
“不客气～”唐姿瑾笑得很甜，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同学，活泼的身影在教室里穿梭，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她走到林晚星身边，笑着问：“晚星，你要不要报名？你声音那么好听，朗诵或者唱歌都可以呀！”
林晚星摇摇头，温柔地笑了笑：“我就不报名啦，我帮你负责后台吧，比如催场、递话筒什么的。”
“也行！”唐姿瑾点点头，“有你帮忙我就放心多了！”
戴徐昊填完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书包里，然后凑到吴天豪身边，虽然知道他在听音乐，还是压低声音说：“吴天豪，我报名吉他弹唱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就当是给班级出出力，而且很好玩的。”
吴天豪没理他，依旧盯着窗外的香樟树，耳机里的音乐声大得能隐约传出来。
戴徐昊也不气馁，继续絮絮叨叨：“我可以弹你喜欢的歌呀，不管是摇滚还是抒情，我都会一点。或者你想弹什么乐器，我配合你也行，我吉他弹得还不错，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吴天豪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握着耳机线的力道紧了紧，却依旧没说话。
戴徐昊见状，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开始自弹自唱起来——他没带吉他，就用手在腿上打着节拍，轻声唱着一首轻快的校园民谣。他的声音清澈明亮，像夏日里的凉风，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放松的魔力。
周围的同学都被他的歌声吸引了，纷纷看了过来，还有人跟着轻轻哼唱。林晚星也抬起头，看着戴徐昊的方向，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吴天豪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耳机里的音乐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他侧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戴徐昊，少年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专注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格外耀眼。
这个转学生好像真的不一样，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自己，也不像有些人那样带着目的接近，他的热情和真诚，像阳光一样，不管不顾地往他心里钻。
戴徐昊唱到副歌部分，突然睁开眼睛，他笑得更灿烂了，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邀请。
吴天豪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继续看窗外，却没再把音量调大。
戴徐昊心里窃喜，知道自己的攻势起作用了，唱得更起劲儿了。
大课间很快就结束了，上课铃声响起，唐姿瑾收起剩下的报名表，冲戴徐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戴徐昊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还不忘给吴天豪递了张纸条：“考虑一下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吴天豪看着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犹豫了一下，没像之前那样揉掉，而是放进了桌肚里。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让大家自由朗读课文。吴天豪拿出课本，却没什么心思读，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后排的林晚星。她正认真地看着《荷塘月色》，像春风拂过湖面，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回了回神，一丝伤感还是涌上了心头。
他的胳膊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戴徐昊又递过来一张纸条：“我刚才问汪鸿桢了，林晚星文科超厉害，尤其是语文和英语。你文科不是偏弱吗？可以请教她呀，她人那么好，肯定会帮你的。”
吴天豪皱了皱眉，没理会。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习惯和人走得太近。
戴徐昊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写了一张纸条递过去：“你理科那么厉害，也可以教我物理呀，咱们互帮互助，双赢！这样你请教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吴天豪看着纸条，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刚才林晚星递给他书时温柔的笑容，又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语文成绩，心里有些动摇。
他没回纸条，却在朗读课文时，悄悄把课本翻到了自己最不擅长的文言文部分，手指在不认识的字词上轻轻划了一下。
戴徐昊看到他的动作，嘴角偷偷上扬，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