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投射的信息流不是那种冰冷的影像,更像是某种带着特定频率的“记忆共振”。当那股柔和的能量涌入脑海时,苏璃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并非视觉冲击,而是一种极“静”的状态。这种“安静”主要来源于心灵之上的,一种杜绝了大脑每时每刻如开火车般杂乱的思绪,没有焦虑,没有争执,只有一种非常踏实,如同在妈妈肚子里,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紧紧包裹住的安全感。
正是在这种极度安全且放松的状态下,苏璃“看”到了火星古文明的日常。而托苏璃的福,只是灵魂状态的秦昭也有幸分享到了苏璃所“看到”的一切——
古火星人长得和人类很像,只是个头相比人类而言,每一位都可以算得上是巨人。而此时,秦昭“看到”了无数穿着银白长袍的古火星人。他们的交流方式也很特别,不是通过语言,而是依靠手腕上佩戴的小型虹晶传递意识信息,有点电脑与电脑聊天的既视感。
虹晶对于火星人而言,可能比人类对于手机的需求还要大很多、很多。虹晶是火星人的嘴,或者脸上的表情,甚至肢体语言,它代表着火星人最直接的沟通方式。你可以看到一座横跨峡谷的水晶桥上,一名火星科学家将新发现的矿物数据直接“推”给同伴,同伴的虹晶亮起,瞬间理解并补充了实验方案;而在峡谷下方的农田里,没有农具,只有淡蓝色的能量流滋养着生物与机械融合的作物,几个孩子用虹晶引导能量,让作物加速生长,脸上没有争抢,只有协作的笑意。
“这是意识共享的初级形态。”相比只是默默观看的秦昭,显然苏璃更明白这种社会模式有多么的了不起,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73”的储存箱,箱子的共振频率与信息流同步,“他们的大脑与虹晶形成了稳定连接,没有谎言,没有误解,自然不会有内斗。这也许是马库斯所追求的‘无内耗社会’,但他显然没有并没这种社会形态的根本不在于基因,而是意识共鸣。他却一直愚蠢地想靠基因控制一切。”
对于苏璃的观点,秦昭深表认同。
信息流继续推进,画面切换到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正是众人眼前这座的原型。建筑顶端的超大时空晶体还未完全嵌入,数十名古火星人围着晶体,他们的虹晶同时亮起,能量汇聚成一道光柱,将晶体缓缓送入凹槽。
苏璃的探测器突然报警,显示这段能量频率与“∞-73”的核心频率完全一致。这让苏璃明白过来,他们在‘激活’晶体这不是简单的能源装置,而应该是某种意识储存库。
孟德则“看到”一名领袖模样,年长的古火星人,将手贴在晶体上,他的意识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晶体。旁边站着的一群古火星人表情上都有些不舍。然而那位年长的古火星人却说:“我这不是痛苦的剥离,而是平静的回归,等待下一个轮回。我们的文明生于虹晶,也将归于虹晶。当大气层消散,当灾难降临时,让守护者带着我们的意识,期待着下一个能够理解‘共生’的文明,传承我们的……”
灾难的画面终于出现,却没有预想中的混乱。天空没有陨石,大地没有裂痕,只有一种无形的“波动”扫过火星表面。这只能是一种感觉,毕竟在意识流之中,探测器也无法解析频率波动。而且探测器也不是万能的,如果真是高维的空间震荡,探测器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信号来源,大抵只能给出一个出故障了的感觉。苏璃有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还是从古火星人虹晶所能传递的部分意识中感受到的。
然而,面对灭顶之灾,古火星人并没有选择没有逃跑。这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种族,他们有序地进入地下,有人专门留在最后,负责检查守护者的能量核心。大部分人都将个人虹晶放入集体储存器中,而孩子们则被抱进能量护盾,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仪式。
景象显示,他们动用难以理解的技术,将巨大的水体进行相态转换和能量封印,引导其沉入精心准备好的、利用天然熔岩管网络改造出的巨大地下空腔。他们的城市并非废弃,而是进行了整体性的“静默化”处理,能量核心被熄灭,覆盖上伪装层,如同进入最深沉的冬眠。而最核心的文明瑰宝——他们的知识库、基因库、乃至部分精英的意识备份——被封装进一种特殊的时空晶体结构(正是众人所见的核心晶体),并由集全文明科技之大成的“守护者”看守。守护者并非武器,而是一个庞大的生态维持系统、能量调节器和信息枢纽,它的使命是守护火种,等待“凋零”过去,或者在遥远的未来,唤醒文明。
景象最后,并非定格于晶体结构,而是无数火星人平静地走入特定的“长眠之所”,他们的身体转化为维持地下生态的初始能量,他们的意识则融入一个庞大的、温和的集体意识网络,成为守护者运行逻辑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悲壮而理性的牺牲,为了文明的延续,个体选择了与集体共融。守护者的雏形在地下海洋上空凝聚,它的触手卷起最后一批虹晶,嵌入自己的晶体簇。地下海洋开始结冰,环形建筑的石门缓缓关闭,只留下一行刻在门上的符号。
“虹晶为桥,共生为路;异星的旅人,若你能读懂,便接下这盏灯。”信息流散去,能够通过黑色晶体辨别出门上符号意义的凯恩为众人翻译道。
“他们知道自己无法抵抗,但选择保留文明的火种。”泰勒的声音带着敬畏,他看着信息流里的古火星人,突然觉得之前对“新人类”的恐惧多了一丝理解,“这才是真正的文明,不是征服,而是传承。人类恐怕做不到。”
凯恩眼中的电子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复杂的数据处理和信息比对。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并非程序设定的、复杂的情绪:“威廉姆斯家族的档案只提到了‘守护者’和‘虹晶’的存在及其潜在力量。马库斯先生推断出古文明掌握了高级的生物能量科技和意识技术,但他认为这是一种更高效的控制工具。档案并未详细记载这场灾难的本质,以及文明选择的这种形式的终结与传承。”
他停顿了一下,“马库斯先生的模型基于不完整的数据。他的推论出现了偏差。”
“偏差?”苏璃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他认为古文明是制造了绝对服从的奴隶工具,但实际是他们选择了成为共生体,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可以这么理解。”凯恩确认道,“根据刚接收到的古文明信息碎片,‘进化密钥’并非控制他人的工具,而是一套意识共鸣与能量协调的协议。它旨在提升个体与集体的和谐度,减少内耗,但绝非抹杀个体意志。马库斯先生追求的‘绝对服从’,则是对这种技术的根本性误解和亵渎。”
凯恩说到这里,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马库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次马库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凯恩,观测者号已抵达乌托邦平原轨道,距离地表着陆还有 40 分钟。现在要求你去确认核心样本的回收进度,清除所有失控变量——包括但不限于未被授权的意识接入者,以及可能污染进化路径的古文明残留意识。”
“观测者号?”苏璃猛地看向探测器,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艘伪装成晋国科研船的飞船信号,“这不是和开拓者三号同期出发的‘同步任务船’吗?我之前检测到过它的信号,一直还以为是普通补给船……”
“收到!准备执行命令——等等,是不是净化小队已经抵达?”凯恩的脸色发白,他终于明白马库斯的全盘计划,而马库斯那边并没有任何回复,“‘开拓者三号’负责探索和接触,观测者号负责‘收尾’。也许是马库斯先生早就预判,我们可能会在接触火星古文明后‘失控’,所以提前部署了净化小队。他说的‘新人类计划’,不是消防火星的古文明,他只拿取这里的技术,然后剔除‘共生’的核心,打造完全服从于他的工具。”
“这怎么可能?你难道没看见,火星古文明是一种共生机制吗?” 苏璃激动地反驳道,“古文明的科技和社会结构是绑定的,没有意识共鸣,无法与火星文明共生,虹晶能量是会失控的。新人类只会变成更危险的杀戮机器,就像‘人形兵器计划’的失败品。”
这时,通讯器里传来马库斯的冷笑,这次他回应了,语气中带着偏执的狂热:“苏博士,你混淆了‘进化’与‘同情’。古文明的失败证明,‘共生’太脆弱,无法抵抗宇宙级灾难;而‘控制’才能确保文明延续。我要的不是复现古文明,是用他们的技术打造更为‘永恒’的新人类——没有自我意识,只有集体指令,这才是实现永恒的唯一方式。”
“那你何必冠以‘新人类’的称号呢?现在的机器人就可以实现你要的‘永恒’!”苏璃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马库斯所追求的矛盾之处。
“哈哈哈哈!苏博士跟早年的我很像啊!”面对苏璃的指责,马库斯不但不恼,反而有种遇到知己一般开心地大笑起来,“可是后来我发现,机器人慢慢的不也有思想了吗?但机器人有了自己的想法,服从就不再是执行命令中的第一序列。它们只是更早期的人类而已,它们未来要经历的一切,在人类历史上都发生过。我需要的是更加高维的个体,而不是毫无情感的机器。火星古文明就非常适合!”
见苏璃还要反驳,孟德打断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争辩,突然问道:“我父亲的神经损伤,用虹晶能量能修复吗?”
马库斯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计算价值:“孟庆云是‘人形兵器计划’的初代样本,他的神经结构与古文明意识储存器有80%的相似度。若你能协助回收样本,我可以授权你使用虹晶水和基础意识引导技术。前提是,你要证明自己的‘可控性’。”
孟德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救父亲的唯一机会,但他知道,马库斯的 “可控性”,意味着成为他的棋子。他看向苏璃,苏璃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警告——马库斯不会真的治愈孟庆云,只会把他变成新的实验品。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帮你!”孟德的声音坚定,“我倒是相信你有大概率会实现你对我的承诺,但我更知道,你要的只有控制与毁灭。若我变得跟我父亲一样,再救回他又有什么意义?让他再来救我一次吗?”
通讯器里的马库斯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骤冷:“看来你也成了失控变量。凯恩,启动‘样本自毁程序’——若无法回收,就毁掉超大晶体,不能让它落入‘错误’的手中。”
凯恩的手腕突然亮起红色的光,神经芯片开始发烫。但这次,守护者的触手比上次更快,淡蓝色的能量直接包裹住他的手腕,芯片的红光瞬间熄灭,甚至连芯片本身都被能量分解,化作细小的光点。
凯恩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手腕,楞了半天,突然有些释怀地笑了出来:“马库斯,你错的不止是进化方向,还有对‘控制’的迷信。连一块芯片,都能被古文明的技术瓦解,你的新人类计划,根本不堪一击。不过,更为关键的是,你总是想凭借力量来控制人心,但却总是低估了人心的力量。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从你那里背叛的改造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