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风卷着湿冷的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陆队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目光透过雨幕,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公路。车后座放着他刚从后备箱取出来的防弹衣,还有一把上了膛的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布料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镇定了几分。
李响的电话十分钟前刚挂,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算好——张磊被押回市局审讯室后,就像被拔掉了舌头的哑巴,任凭审讯员怎么问,都只低着头反复念叨“我要见顾慎行”。而那几个黑衣人更棘手,全是被人用重金收买的亡命徒,嘴里没一句实话,甚至在押送途中还试图咬舌自尽,最后被强行撬开牙关,才保住了一条命。
陈曼那边倒是暂时安稳,李响调了两名得力手下守在病房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陆队想起陈曼站在抢救室门口,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细密的担忧。她太清楚顾慎行的手段了,这三年来,她活得像只惊弓之鸟,如今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却又被卷入更深的漩涡里。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市局的大楼遥遥在望。那栋通体玻璃幕墙的建筑,在雨夜里泛着冷硬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自投罗网。
陆队将车停在市局对面的一条僻静小巷里,熄了火。引擎的轰鸣声消失后,雨打在车顶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推开车门,将防弹衣套在警服里面,又检查了一遍配枪,确认弹匣满仓,这才拉了拉衣领,推门走进雨幕。
雨势比刚才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陆队低着头,快步穿过马路,避开门口值班警员的视线,绕到市局大楼的侧门。这里是消防通道,平时很少有人来,只有一盏昏黄的声控灯,在雨夜里忽明忽暗。
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铁丝,熟练地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陆队推门而入,闪身进了楼道,反手将门关上。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泛着幽幽的绿光。陆队屏住呼吸,沿着楼梯往上走,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顾慎行的办公室在十楼,刑侦支队的顶层,那里视野最好,也最隐蔽——这是他三年前就摸清的情况。
三年前,他还是刑侦支队的一名普通警员,顾慎行是他的顶头上司。那时候的顾慎行,风度翩翩,待人温和,是所有人眼里的好领导。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完美的男人,背地里竟然藏着那么多龌龊的勾当。
走到八楼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队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闪身躲进楼梯间的拐角,屏住呼吸,握紧了腰间的配枪。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人的低语声。
“……顾队今天怎么回事?平时早就走了,今天却让我们守在楼下,说什么提防有人闯进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张磊那事闹的。对了,刚才审讯室那边传来消息,张磊死活不开口,就等着顾队去见他呢。”
“哼,张磊也是活该,跟着顾队这么久,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顾队不收拾他才怪。”
“小声点!隔墙有耳!”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陆队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没想到顾慎行竟然早有防备,看来那个神秘人的提醒,果然没错。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上走。
十楼到了。
陆队贴着墙壁,缓缓探出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其中一间,就是顾慎行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陆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握紧配枪,一步一步地朝着办公室的方向挪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翻书声。
顾慎行还在里面!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原本以为,顾慎行这个时候应该在审讯室,或者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办公室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盏台灯,照亮了办公桌的一角。顾慎行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看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陆队屏住呼吸,缓缓走进办公室,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简约而奢华。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奖杯。办公桌的右侧,有一个独立的休息室,门是关着的。
那个神秘人说,顾慎行的办公室里,有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会藏在哪里?
陆队的目光落在书柜上。他记得,三年前,顾慎行的书柜里,有一个特制的保险箱,藏在最里面的一层,用一本厚厚的《刑法》挡着。
就在他准备朝书柜走去的时候,顾慎行突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顾慎行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陆队,“陆队,别来无恙啊。”
陆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握紧配枪,枪口直指顾慎行:“顾慎行,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顾慎行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你想要什么东西?是三年前纵火案的证据?还是周建明的死因报告?或者,是陈曼手里的那份名单?”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刺在陆队的心上。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陆队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是你放火烧了证据室,是你杀了周建明,是你逼着陈曼隐姓埋名!顾慎行,你这个畜生!”
顾慎行轻笑一声,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个保温杯,慢条斯理地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陆队,说话要讲证据。”他放下保温杯,目光锐利地看着陆队,“你说我放火,证据呢?你说我杀人,尸体呢?你说我逼陈曼,证人呢?”
“你!”陆队气得浑身发抖,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一枪崩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他不能。
他知道,顾慎行就是在激怒他。只要他敢开枪,就正中了顾慎行的下怀——一个警察公然枪杀顶头上司,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顾慎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笑了笑,走到书柜前,伸手抽出了那本厚厚的《刑法》。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他指了指书柜后面露出的保险箱,“这里面,确实有你想要的东西。”
陆队的目光落在保险箱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打开它。”他沉声说道。
顾慎行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陆队,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给你吗?”
他顿了顿,走到陆队面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想要东西,可以。拿陈曼来换。”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枪齐刷刷地指向了陆队。
为首的,是市局的副局长。
副局长看着陆队,脸色铁青:“陆队,你公然持枪闯入上级办公室,涉嫌袭警和妨碍公务,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
陆队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顾慎行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顾慎行站在副局长身后,看着陆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雨,还在外面下着。
这场仗,他从一开始,就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