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警局大院里的梧桐叶洗得发亮,也把空气里的沉闷压得更沉。陆队捏着一份刚传真过来的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视线死死钉在纸页末尾那个模糊的签名上。
“陆队,这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陈曼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报告,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和三年前‘7·19’案那封匿名举报信上的字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陆队没应声,只是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的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难看。三年前的“7·19”案,一桩看似普通的非法集资案,最后却以主犯跳楼自杀草草结案。可只有陆队知道,那案子背后藏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疑点——主犯临死前的反常举动、消失的关键证据、还有那封匿名举报信里提到的“保护伞”三个字。
“当年的案卷,不是早就封存了吗?”陆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份传真?”
陈曼走到桌前,将报告放在卷宗旁,目光也落在那个签名上。那是一个用特殊墨水写就的签名,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工整,像是写信人在落笔时,带着极大的恐惧和决绝。“是市局技术科转过来的,”陈曼道,“说是有人匿名投递了一份卷宗副本,点名要交给你。投递人很谨慎,全程没露脸,监控只拍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背影。”
陆队拿起那份传真,指尖划过纸页上的一行字——“7·19案另有隐情,主犯并非自杀,涉案人员尚有漏网之鱼”。一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里。三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追查,可每次刚摸到一点线索,就会被无形的手掐断。甚至有人明里暗里警告过他,别揪着旧案不放,小心引火烧身。
“漏网之鱼……”陆队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还有主犯的辩护律师,这两个人,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陈曼点头,又很快摇头:“法医老周三年前就退休了,听说举家搬到了南方,联系方式早就换了。至于那个辩护律师,叫高明,你还记得吗?就是在法庭上突然翻供,说主犯精神失常的那个。”
陆队当然记得。高明在“7·19”案结案后,就一跃成为业内知名的大律师,接的全是油水丰厚的案子,风光无限。“他现在,应该过得很滋润。”陆队冷笑一声,将卷宗合上,“走,去会会这位高律师。”
陈曼一愣:“现在?雨下这么大,而且……高明背后有人,我们这么贸然过去,怕是讨不到好。”
“讨不到好也要去。”陆队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朝门外走,“他既然敢在当年的案子里动手脚,就必定留下了痕迹。我倒要看看,这三年来,他到底藏得有多深。”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作响,模糊了窗外的街景。车子在雨中疾驰,陈曼看着陆队紧绷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陆队,你有没有想过,这封传真,可能是个陷阱?”
陆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直视着前方被雨水笼罩的路:“是陷阱也要踩进去。三年前,因为我的疏忽,让真凶逍遥法外,让受害者的家属含冤莫白。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陈曼沉默了。她想起三年前,那些受害者家属堵在警局门口哭嚎的样子,想起陆队因为追查线索被停职检查的日子。这桩案子,早就成了压在陆队心头的一块巨石,搬不开,也放不下。
车子停在一栋豪华写字楼前,高明的律师事务所就在顶楼。两人下了车,冒着雨冲进大楼,前台接待员看到他们亮出的证件,脸色瞬间白了,连忙拨通了内线电话。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高明。他看到陆队,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容:“陆警官?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陆队没跟他废话,直接将那份传真拍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高律师,看看这个。三年前的旧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高明的目光落在传真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拿起传真,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陆警官,这都什么年代的东西了?你还揪着不放。当年的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主犯都自杀了,你还想翻案不成?”
“自杀?”陆队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高明的眼睛,“高律师,你真的觉得,他是自杀的吗?还是说,是你们,把他逼上了绝路?”
高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将传真扔回桌上,声音冷了几分:“陆警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这样无凭无据地污蔑我,我可以告你诽谤。”
“无凭无据?”陆队冷笑,从怀里掏出那份笔迹鉴定报告,“这份鉴定报告,你要不要也看看?匿名举报信的笔迹,和你三年前递交的那份所谓的‘精神鉴定申请书’上的补充字迹,一模一样。高律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高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那份鉴定报告,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曼站在一旁,紧紧盯着高明的反应,生怕他耍什么花招。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高明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鱼。
就在这时,高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得更加复杂。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陆队和陈曼,低声接起了电话。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了他的声音。陆队和陈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他们能看到,高明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惊恐,时而愤怒。
挂了电话,高明转过身,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他看着陆队,冷笑一声:“陆队,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就能扳倒我们吗?告诉你,太晚了。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是吗?”陆队的目光依旧锐利,“那我倒要试试,看看这所谓的回头路,到底有多难走。”
高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在空旷的会客室里回荡:“好,好得很。陆队,我等着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从你今天踏进这扇门开始,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要小心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冰冷的符咒,让陈曼的心头猛地一沉。她知道,高明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陆队没有丝毫畏惧,他看着高明,一字一句道:“我陆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威胁。倒是你,高律师,好好想想,自己还有几天安稳日子过。”
说完,陆队转身就走。陈曼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口。
高明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他缓缓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来了。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
陆队和陈曼走出写字楼,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却让两人的头脑更加清醒。陈曼看着陆队,轻声道:“陆队,高明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陆队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我不怕他的威胁。我只怕……这背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陈曼:“通知技术科,立刻对高明的通讯记录进行监控。另外,再去查一查,三年前老周退休后,到底去了哪里。还有,当年‘7·19’案的受害者家属,我们也得重新联系一遍。”
陈曼用力点头:“我这就去办。”
车子再次驶入雨幕,路灯的光芒在雨丝中晕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光晕。陆队握着方向盘,目光坚定。他知道,这一次,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高明,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庞大势力。
但他绝不会退缩。
旧案沉渣泛起,真相的大门,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而他,势必要将这道门彻底推开,让阳光照进那些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只是他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车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