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指尖那缕蕴含着《西山经》正统意境的神念,如同温煦的阳光照进冰封的湖面,轻柔地探入孩童童儿那被邪音侵蚀的识海。
触目所及,并非孩童应有的纯净斑斓,而是一片灰暗扭曲。无数如同荆棘般的诡异音符烙印在神魂表层,不断散发着令人烦躁、顺从的波动,压制着孩童本身的意识。这些邪音烙印盘根错节,与童儿天生敏锐的音律感知力扭曲地纠缠在一起,若强行剥离,恐会伤及其根本。
陈霄目光微凝,并未选择粗暴的清除。他运转补全后的《西山经》,观想那西山之神“耆童”其音如钟磬、安定祥和的真意,将自身神念化作一缕清泉流水、一阵松涛清音,带着安抚与净化的力量,缓缓冲刷、抚平那些扭曲的音符烙印。
过程缓慢而精细,陈霄全神贯注。周围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童儿空洞的眼神中,那灰暗的色泽正在一点点褪去,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抱着胡琴的手臂也不再那么僵硬。
然而,就在这治疗的关键时刻,谷外负责警戒的族人再次匆匆来报,神色带着一丝紧张:
“守护者,陈前辈!谷外来了几位修士,自称是‘西域修真盟’的使者,持拜帖求见!”
西域修真盟?
金曜与三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是一个由西域多个中型宗门和修真家族组成的松散联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拜火宗覆灭后,他们无疑是西域明面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之一。此刻前来,目的不言而喻。
“告诉他们,前辈正在救治伤患,请他们稍候。”金曜沉声吩咐,眼下自然是陈霄的事情更重要。
陈霄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淡淡开口:“无妨,请他们到谷中议事堂等候便是。金曜,你代我先去接待,我稍后便到。”
他语气平静,仿佛来的不是足以影响西域格局的势力代表,而是寻常访客。这份从容,让金曜心中一定,领命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陈霄终于将童儿识海中大部分表层的邪音烙印抚平驱散。孩童眼中的空洞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与茫然,他看了看眼前的陈霄,又看了看身旁泪流满面的爷爷,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因为太过虚弱,未能发出声音,便沉沉睡去。
“邪音侵蚀已暂缓,但他心神损耗过度,需静养些时日。这根底上的问题,还需找到源头才能彻底解决。”陈霄对孙福交代了几句,并留下了几颗安神滋养的丹药。
处理完孩童之事,陈霄这才整理了一下青衫,神情淡然地朝着谷中那间用玉石临时搭建的议事堂走去。
议事堂内,气氛微妙。
金曜坐在主位之侧,不卑不亢地应付着来自对面的三人。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清癯、身着八卦道袍的老者,手持拂尘,气息渊深,已是假丹境界,乃是修真盟的一位资深长老,道号“玄玑”。他左侧是一名身材魁梧、身着锦袍的中年大汉,是西域一个以炼体闻名的家族族长,名为“石悍”,性格看似粗豪,眼神却偶尔闪过精光。右侧则是一名身着水蓝色长裙、面容姣好却带着几分疏离冷意的女修,是某个擅长水法与情报的宗门长老,名为“蓝夫人”。
这三人组合,显然经过精心考量,涵盖了修为、实力、情报等多个方面。
见陈霄步入堂内,三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好奇、审视、探究、忌惮……种种情绪隐含其中。
“陈道友,久仰大名了。”玄玑真人率先起身,打了个稽首,笑容温和,礼数周全,“道友于西皇山显圣,诛灭拜火邪宗,还西域朗朗乾坤,实乃功德无量之举。我西域修真盟闻之,不胜欣喜,特派我等前来,一是为道友贺,二也是想与道友,以及金石族的新任守护者,共商西域未来之大局。”
话语客气,却直接将陈霄和西皇山放在了与整个西域修真盟对等的位置上,试探之意明显。
陈霄还了一礼,在主位坐下,语气平淡:“玄玑真人过誉了,陈某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该做之事。西域未来,自有其缘法,何须与我等商议。”
他这话直接将对方“共商大局”的提议轻轻挡了回去,点明自己并非要主导西域,同时也暗示不欲过多插手本地事务。
那石悍族长哈哈一笑,声若洪钟:“陈道友何必过谦!你那言灵破邪的神通,可是传得神乎其神!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也让我这粗人见识一下,什么真言能有如此威力?”这话看似捧场,实则带着挑衅与不信,想要逼陈霄露底。
陈霄看了他一眼,并未动怒,只是端起旁边族人奉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方才缓缓道:“神通之术,乃护道之法,非是杂耍戏法,岂可随意示人?石族长若对此感兴趣,不妨去寻那拜火宗余孽,或是在圣地之外窥探的宵小,他们或许领略过一二。”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锋芒却让石悍脸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言语。陈霄这话既点明了自己有实力且不惧展示,又暗讽了对方要求无理,更隐隐警告了那些暗中窥探之人。
蓝夫人此时轻笑一声,声音婉转却带着一丝凉意:“陈道友勿怪,石族长性情直爽,并无恶意。只是道友声名鹊起,却来历成谜,不知出身何派?与那南山境青玄门,又是何等关系?我西域修真盟欲与道友结交,总要知己知彼才是。”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问题,直指陈霄的根脚背景。
陈霄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蓝夫人:“陈某确是来自南山境青玄门,一介游历修士罢了。至于师承来历,乃私人之事,不便详告。修真盟若愿以诚相待,陈某自然以礼相还;若心存疑虑,大可各行其是。”
他坦然承认了部分信息,却又保留了核心,态度不卑不亢,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意思很明确:合作可以,但别想探我老底,更别想以势压人。
玄玑真人见状,知道再试探下去也无意义,反而可能恶了关系,便打了个圆场:“道友说的是,是我等唐突了。道友既不愿多言,我等自然尊重。只是,西域经此大变,拜火宗虽灭,但其遗留的势力真空,以及一些……如那‘黑炎宗’般的潜在威胁,仍需谨慎应对。不知陈道友对西域未来,有何高见?我修真盟愿聆听道友之意。”
他终于图穷匕见,想要摸清陈霄对西域权力的真实想法,以及是否会成为修真盟的对手或者……可以利用的刀。
陈霄岂能不知其意,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超然:“高见谈不上。陈某此行,意在游历与修行,校正所见之谬误,维系天地之平衡。西域之事,自有西域之人做主。金曜守护者乃金神正统,金石族乃此地旧主,他们之意,便是我之意。修真盟若有意维护西域安宁,与其问我,不如与金曜守护者多多沟通。”
他再次明确表态,自己只是个“过客”和“校正者”,不会长期霸占西皇山,也不会直接介入西域的权力争夺,同时将金曜和金石族推到了前台,为他们争取地位和话语权。
此言一出,玄玑真人三人神色各异。玄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放松,石悍有些意外,蓝夫人则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道友胸怀,令人钦佩。”玄玑真人起身,郑重道,“既如此,我西域修真盟愿与西皇山圣地、与金石族交好,共御外邪,维护西域稳定。稍后盟内会备上薄礼,正式与守护者订立盟约。”
试探结束,初步的盟约意向达成。这对刚刚站稳脚跟的金石谷而言,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
送走修真盟的使者后,金曜看向陈霄,眼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若非陈霄态度明确且实力深不可测,修真盟绝不会如此轻易承认他们的地位。
陈霄却望向东方,流沙集的方向。
“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耆童之音被亵渎,流沙集众生沉沦,此等谬误,岂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