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歧路烽烟,抉择于心】
晨雾像浸了水的薄纱,沉甸甸地覆在山村上空。鸡鸣声从东家跳到西家,惊得屋檐下的露珠簌簌跌落。张婆婆佝偻着身子在灶台前忙碌,粗粝的手掌将面团揉进六十年的风霜。当她把用粗布包好的烙饼塞进李泰行囊时,那双见过太多离别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终究只化作一声被炊烟熏哑的叹息:世道不太平,年轻人……保重。
李泰嗅着饼子焦香的烟火气,忽然想起童年时偷吃邻家刚出炉的馍馍被追着打的情景。他悄悄将碎银卡进灶台裂缝,那动作利落得像在战场藏匿匕首——这习惯还是特瑞教的,说银子要藏在敌人想不到、穷人够得着的地方。
山路在晨光中舒展着懒腰,把荆棘与碎石毫不客气地摊在旅人面前。库拉踩着露水蹦跳前行,鬓发沾满晶莹的蛛网。她突然蹲下身,对着石缝里一簇蓝紫色野花伸出指尖,寒雾在花瓣上凝成霜糖。像不像实验室里那种会发光的溶液?她回头时,冰蓝色眼眸盛着孩子找到糖果的光。
李泰用剑鞘拨开纠缠的藤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醉鱼草,据说渔夫把花汁掺进饵料……话音未落,库拉已经学着鱼吐泡泡鼓起脸颊,两人笑闹声惊起几只山雀。那时阳光正从枫树缝隙漏下,在她发梢镀了层碎金。
可命运总爱在甜梦里掺把砂石。当山梁那头的景象撞进视线,李泰觉得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官道上木栅栏像丑陋的伤疤,几个白袍人游弋的姿态让他想起实验室里漂浮的菌株。最要命的是某个士兵检查货车时,阳光下忽然闪过镜片反光,那是NEStS侦察员标配的单目镜。
他们是不是……库拉的询问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冰凉手指揪住他衣袖的力道却格外真实。李泰嗅到风中飘来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这味道让他后颈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
看来得给地图上的空白处添点新风景了。他故意让铁剑刮过岩石,刺耳声响惊飞林鸟——这是给可能存在的追踪者制造假信号。转身钻入原始森林时,他瞥见库拉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塞进树洞,或许是那片一直攥在手心的糖纸。
深山老林把光线嚼碎了咽进肚里。李泰挥剑劈砍荆棘的动作像在切割黏稠的时光,每次利刃撕裂藤蔓的脆响,都让他想起格斗场铁丝网被扯变形的声音。当库拉突然从陡坡滑落时,他抓住她的动作快得超出思考——就像三年前在爆炸中抓住特瑞递来的那截断绳。
抱歉,姑娘苍白的脸让他想起被捏皱的月光纸,刚才好像踩到了时间的断层。她总用这样诗意的说法描述创伤应激反应。李泰默默把水囊递过去,看她小口啜饮时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NEStS最罪恶的不是制造兵器,而是把会做梦的眼睛装进了杀人机器。
啃着硌牙的烙饼休息时,库拉忽然对着饼身上的焦痕轻笑:张婆婆烙饼的火候,好像我记忆中母亲的温度。这话让李泰喉头发紧,他想起老太太塞饼子时,指甲缝里还沾着帮邻家补渔网留下的青苔。
当库拉望着远关卡说出能逃到哪里时,有片落叶正停在她肩头。李泰伸手拂去落叶,让答话随着松涛声起伏:你看这些盘山路,每道弯都像命运打的结。他掰开饼子分给她大半,但只要还在往前走,总能遇见帮你解结的人——比如特瑞,比如张婆婆,比如......
他忽然卡壳的样子惹得库拉抿嘴一笑。姑娘站起身,把最后饼屑抖给路过的蚂蚁群:那走吧,说不定下个路口会有请我们吃席的松鼠。她主动伸来的手带着微弱的暖意,像初春融化的第一道溪流。
交握的双手在密林里摇荡成钟摆。某刻李泰突然拽着库拉蹲下,只见前方树丛里钻出只圆滚滚的野猪,背上驮着几只偷溜出来见世面的萤火虫。
导航员先生,库拉凑近他耳畔,呼吸染着薄荷草的清凉,您规划的生态考察路线可真刺激。
斜阳把两人身影拉长成相依的竹竿。当最后霞光掠过西方山隘时,李泰注意到库拉偷偷把什么亮晶晶的东西系在枝头——是那段从衣衫解下的银色系带,正在风里飘成小小的凯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