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喧嚣落定。
城西的“匠心坊”已经步入正轨,
虽然客流不多,但胜在清静,
也算有了个正经的营生。
云天国际那场惊心动魄的宴会,
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一些涟漪和更深的思量。
赵磊坐在栖山半岛别墅那间宽敞却空旷的客厅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环境奢华而宁静,
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套价值千万的豪宅,
此刻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巨大的成功和财富,像潮水般涌来,
却无人可以真正分享。
他想到了苏晚晴的成熟冷静,
想到了周晓芸的单纯依赖,
但最终,脑海里浮现的,
是远在千里之外、那个小县城里父母朴实而满是皱纹的脸。
他骨子里是个很传统、很孝顺的人。
以前是没条件,
现在有了钱,有了大房子,
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接过来享福。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
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传来母亲带着乡音、有些喘气的声音,
背景里还有电视的嘈杂声,
像是在看戏曲频道。
“喂?磊子啊?”
母亲的声音带着惊喜和惯有的关切,
“咋这个点打电话来了?吃饭了没?”
“妈,吃了。你跟爸吃了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
赵磊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刚吃完,正看电视呢。
你爸在院子里捣鼓他那些花呢。
你咋样啊?在那边还好不?工作顺心不?”
母亲一连串地问道。
“妈,我挺好的,特别好!”
赵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兴奋而踏实,
“我正想跟你们说个好消息呢!”
“啥好消息啊?快说说!”
母亲的声音也提高了些,充满期待。
“就是……我运气好,碰上个好老板!”
赵磊早已打好了腹稿,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是一家叫‘匠心坊’的店,
老板特别器重我,觉得我干活踏实,
现在让我当了个小主管,
工资待遇都翻了好几倍!
还给我安排了特别好的宿舍,又大又敞亮!”
他刻意模糊了细节,
把陈天放的“干爹”身份和天盛集团的背景完全隐去,
将一切归功于一个虚构的“好老板”和自己的“踏实肯干”。
他不敢说这房子是自己的,
更不敢提那千万的存款和天盛集团的股份。
他太了解父母了,
如果他们知道儿子一夜之间拥有了如此惊人的财富,
绝不会感到高兴,
只会是无穷的担忧、惶恐,
甚至会觉得不踏实,怕他走了歪路。
“真的啊?哎呀!那可太好了!”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由衷的喜悦和骄傲,
“我就说我儿子有出息!
这回可是真出息了!
你老板真是好人啊!
你得好好干,可不能辜负人家!”
“嗯!我知道,妈,你放心吧!”
赵磊连忙保证,
心里既温暖又有些酸涩。
他趁热打铁,
小心翼翼地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妈,你看……我现在条件好了,宿舍也宽敞。
我就想着……要不,
你跟爸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这边是大城市,医疗条件好,
生活也方便,我也好照顾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赵磊能听到母亲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母亲的声音传来,
带着明显的犹豫和退缩:
“哎呀……磊子,你有这个心,妈跟你爸就知足了。
但是……去大城市……还是算了吧。”
“为啥啊妈?这边真的挺好的!”
赵磊有些急了。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母亲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实在而固执,
“我跟你爸都这把年纪了,
在老家待了一辈子,习惯了。
左邻右舍都认识,出门买个菜都能聊半天。
真到了你那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
话也听不太懂,
楼那么高,车那么多,
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那不是享福,那是受罪啊!”
“就是,”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父亲凑过来的声音,嗓门挺大,
“去那儿干啥?给人添麻烦!
我们在家挺好,种点小菜,遛遛弯,自在!
你甭操心我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
父母的态度异常坚决。
赵磊知道,
他们不是不想念儿子,
而是对那个完全陌生的、繁华而冰冷的大都市,
有着本能的恐惧和不适应。
他们习惯了小县城的慢节奏和人情味,
那里有他们一辈子的记忆和根。
强行把他们拔出来,
移植到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
对他们而言,可能真的是一种折磨。
赵磊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
他明白,父母的拒绝,不是因为不爱他,
恰恰是因为太爱他,
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和“麻烦”。
他不再勉强,声音有些哽咽,
但努力保持着轻松:
“行吧……爸,妈,
你们要是不想来,那就在家好好的。
等我这边再稳定稳定,有空就回去看你们。”
“哎!好!你在外头好好的,比啥都强!”
母亲的声音也轻松了些,
又絮絮叨叨地叮嘱起来,
“钱够花不?别太省着,该吃吃……
处对象了没?
有合适的姑娘就处处看……”
听着母亲熟悉的唠叨,
赵磊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强忍着情绪,又跟父母聊了些家常,
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赵磊靠在沙发上,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空落落的。
报喜不报忧,
或许是远行子女对父母最深沉的爱与责任。
他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地位,
却发现,有些最朴素的东西,
反而离得更远了。
他拿起手机,熟练地操作着手机银行。
他给父亲的卡里转了两万块钱。
这个数字是他仔细考虑过的
——足够父母改善生活,
添置些好东西,
又不会多到让他们感到不安和追问。
他准备以后每个月都固定打两万块回家。
他不敢打太多。
钱太多了,父母会惶恐,会睡不着觉,
会整天担心钱的来路。
更重要的是,
如果让老家的远亲近邻知道他“暴富”了,
那将是无休止的麻烦。
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上门借钱,
借不到就会说闲话,
父母老实一辈子,
根本应付不来那种场面。
“慢慢来吧。”赵磊对自己说。
等他在海城真正站稳脚跟,
根基牢固之后,再慢慢让父母接受和适应。
现在,维持现状,
让他们在熟悉的环境里安心养老,
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别墅很大,很空,
但他知道,这里暂时还无法成为他真正的“家”。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充满烟火气的小县城,
那个有父母唠叨的小院,
才是他心底最温暖的牵挂。
奋斗的路还长,他必须更加努力,
不仅为了自己,
也为了能让父母将来真正安心地、踏实地来分享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