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祁的命令,像一枚钉子,楔入死寂的空气里。
夜骁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垂首应诺:“是。”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半点波澜,可那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心底的骇浪。
督军这是要做什么?
将一个身份不明、疑似妖物的女人,安置在自己卧房之侧?
这简直是引狼入室!
碧梧更是呆呆地,似是回不过神来,只是看着自家小姐。
冷青璃却出奇的平静。
她慢慢抬起头,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看不出是惊是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问:“督军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夜祁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解开军装外套最上面的风纪扣,动作从容。
“字面上的意思。”
他终于侧过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我隔壁的房间,比这里暖和,也比这里安全。”
这话里的轻蔑与掌控,让冷青璃胸口那股被压抑的倔强,终于烧了起来。
“我不要!”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直。
“我不是你的囚犯!我说了我要走!我不想再连累你!”
“连累?”
夜祁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将那盏昏黄的灯光彻底挡住,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你以为你走了,今天的事就算了结了?”
冷青璃呼吸一滞。
“杀你的人,查到了。”
夜祁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东洋来的。”
东洋?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冷青璃混乱的思绪。
她全然的错愕。
为什么?
她一个流落天津卫的孤女,无权无势,怎么会惹上东洋的人?
夜祁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们用的箭,是东洋特有的复合锻造法。留下的信物,是一种名叫‘犬鹫’的羽毛,是那边忍者的东西。”
他言简意赅,丢出的每一个信息,都让冷青璃的心往下沉一分。
“你现在一个人走出这个督府大门。”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窗户的方向。
“不出三天,天津卫护城河里,只会多一具泡得发涨的无名女尸。”
话语残忍,直接,不留任何余地。
冷青璃攥着床单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她所有的退路,所有的“为他好”,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走,是死。
留,是拖他下水。
她的人生,竟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夜祁看着她那张由倔强转为绝望的小脸,心中的暴虐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
他要的,就是她这副只能依靠他的样子。
“所以,收起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督军姿态。
“留在这里,活下去。”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
“这是命令。”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停住,头也没回。
“夜骁。”
“在!”
“梧桐楼那个见风使舵的卫兵,处理掉。”
夜骁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督军的意思。
那是第一天拦着冷小姐不让进门的那个。
督军竟还记得。
这是在杀鸡儆猴,用最铁血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他护定了。
“是!”
夜骁的回答,斩钉截铁。
夜祁迈步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冷青璃和碧梧。
碧梧连忙走到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小姐……”
冷青璃却像是没听见。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夜祁的话,东洋,忍者,杀她……
一切都像一团乱麻。
夜骁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那主仆二人,沉默片刻,对着碧梧开口。
“收拾东西吧。主楼那边,备了热水和伤药。”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终究比之前多了一丝人情味。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安排人手时,身后传来冷青璃急促的声音。
“等等!”
夜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只见冷青璃猛地坐直了身体,双眼圆睁,脸上是记起什么关键细节的惊恐。
“那个刺客……”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最后抓住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夜骁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他说了什么?”
冷青璃的瞳孔因恐惧而缩紧,她努力回忆着那个陌生的、充满杀意的音节,一字一顿地复述出来。
那是一种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发音古怪而短促。
“他说……‘Rancho no chi, joka sa renakereba naranai’。”
夜骁皱紧了眉头,他听不懂这句东洋语。
冷青璃看着他困惑的表情,拼命地回想,她想起了那人话语里透出的那种狂热与憎恶,一个词义忽然跳进了她的脑海。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正确,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能感觉到……他好像在说……”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重。
“鸾鸟之血……必须……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