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牛镇约莫数十里外,道路逐渐收窄,进入一片名为“鹰嘴涧”的险要之地。
两侧是陡峭的灰白色崖壁,如同巨鹰啄喙,中间仅容一辆马车通过,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显得阴森逼人。
陈平安放缓了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崖壁上方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灌木。
怀中的玉瓶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不动声色,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流已悄然运转至双足与指尖。
“嗖——!”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左侧崖壁的隐秘处激射而来,箭镞闪烁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直取陈平安后心。
间不容发之际,陈平安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右侧微微一晃,弩箭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前方的地面。
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周围的几株野草迅速枯萎发黑。
“动手!”
一声唿喝,十几道黑影如同觅食的秃鹫,从两侧崖顶纵跃而下,瞬间堵住了前后去路。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手持一柄环首大刀,刀身上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黄色符纸,正闪烁着不稳定的灵光。
他盯着陈平安,咧嘴露出满口黄牙,狞笑道:“陈老鬼!识相的,把身上那女鬼交出来,大爷们心情好,或许能赏你个全尸!”
是黑风寨的残党。
看来之前的清剿并未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不仅身手比普通镇民彪悍得多,而且武器上都加持了最低阶的符箓,虽威力有限,但对付寻常武夫已绰绰有余。
陈平安目光扫过这群匪徒,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没有问“谁派你们来的”这种废话,在这荒山野岭,目的已然明确,唯有生死相搏。
“看来,是留你们不得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刀疤脸被他的镇定激怒,吼道:“装神弄鬼!兄弟们,剁了他!抢女鬼!”
匪徒们发一声喊,挥舞着符刀一拥而上。
刀锋破空,符箓闪烁起微弱的光晕,带起阵阵腥风。
陈平安动了。
淬体巅峰的气血之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不再掩饰,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不退反进,直接撞入人群。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双指并拢,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煞气吞吐不定,正是已臻小成之境的阴煞指。
指风凌厉,快如闪电,又刁钻狠辣至极。
“噗!”
一声轻响,刀疤脸的狞笑僵在脸上,他的眉心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前后通透。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眼中的神采便迅速黯淡,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其余匪徒大惊失色,没想到首领一个照面就被秒杀。
惊恐之下,他们更是疯狂地将手中符箓激发,火球、风刃胡乱砸向场中那道鬼魅般的身影。
陈平安步法诡异,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转,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
阴煞指每一次点出,必有一人应声倒下,或喉碎,或心穿,皆是一击毙命。
煞气侵体,中者立毙,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短短三五个呼吸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名匪徒,已全部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山涧的黄土。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符箓燃烧后的焦糊味。
陈平安站在尸体中间,气息平稳,唯有指尖一缕黑气缓缓散去。
他俯身,从刀疤脸的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七八块色泽浑浊、灵气稀薄的劣质灵石,以及两个粗糙瓷瓶,贴着“金疮药”的标签。
陈平安将袋子收好,正欲继续赶路,心头却莫名一跳,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升起。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远处数百丈外的一座孤立山巅。
夕阳的余晖正好映照在那山巅的岩石上,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抹极淡的影子一闪而逝,速度极快,绝非寻常鸟兽。
一股阴冷、缥缈的气息虽然相隔极远,却仍让他脊背生寒。
是探子!
而且绝非黑风寨这些乌合之众能培养出来的探子。
是赵乾的人!他们果然如同跗骨之蛆,自己刚离开青牛镇,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就在这时,紧贴胸口的温玉小瓶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魂力波动。
婉娘虚弱却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他的脑海,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颤抖:
“平安……刚才那道气息……我不会认错……与当年在崖顶,推我下去的那人……同出一源!”
陈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拳头瞬间握紧。
他再次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山巅,眼中已不再是警惕,而是凛冽如严冬的杀机。
前路,已不仅是艰难,更是布满了已知的陷阱与未知的强敌。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地图攥得更紧,迈开脚步,继续向北。
山风呼啸,吹动他染血的衣角,背影在苍茫山色中,显得孤独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