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子兴冲冲地带兵出营之际。
就在正面战场被沈怀安以生命为赌注牢牢吸引之际。
整个漠北大营的注意力,都不可避免地被东南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与隐隐传来的混乱骚动所牵引。
而此刻——
两道几乎与阴影本身融为一体的漆黑身影,如同真正的鬼魅,动了。
他们借着风雪的嘶吼,借着地形起伏的完美掩护。
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漠北大营防御体系相对薄弱、且因主力被调动而略显空虚的西南角。
正是江临渊与十一!
江临渊强行施展了第二次封脉之术。
脸色苍白得如同刚从坟墓中爬出。
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
但那双眸子,却燃烧着不屈的意志与冰冷的决绝。
而他身边的十一,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气息,几乎完全内敛。
他们怀揣着三千院不惜代价弄来的密图。
巡逻间隙、明暗岗哨、目标石堡的结构……早已烂熟于心。
此刻,他们便是两台最精密的杀戮与潜行机器。
凭借江临渊超乎常人的危险感知。
凭借十一那鬼神莫测、近乎融入环境的身法。
他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和安静,行动着。
避开一队队牵着獒犬、眼神警惕的巡逻兵。
绕过那些隐藏在帐篷阴影、物资堆垛之后的暗哨目光。
动作迅捷如电,落足却无声。
如同两道贴着地面滑行的黑色闪电。
直扑大营深处——那座外围守卫明显增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弃石堡!
石堡外围,守卫比预想更多。
格局,外松内紧。
但在江临渊强行提升的敏锐灵觉,与十一近乎本能的危险规避能力配合下。
两人,有惊无险。
利用巡逻队交错的短暂空隙。
他们如同两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石堡内部。
内部,阴暗潮湿。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白色的霜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绝难逃过江临渊鼻息的——
澹澹的血腥与绝望的气息。
一条狭窄、向下倾斜、布满苔藓的石头通道,通向深处。
两人小心翼翼,向下探索。
最终。
在一扇锈迹斑斑、异常厚重的生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十一,瞬间如同石化。
侧耳倾听。
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片刻后。
他看向江临渊,极其轻微地点头。
眼神确认——
门后,有微弱的呼吸声。
而且,只有一人。
江临渊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强行压下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那如同要将经脉寸寸撕裂般的剧痛。
以及,深入骨髓的空虚乏力感。
他对十一,做了一个手势。
准备突击,速战速决!
十一会意。
如同变戏法般,取出一套特制精钢撬锁工具。
动作熟练、迅疾。
几乎无声。
“咔哒。”
门锁,被悄无声息地撬开。
生锈的铁门,被十一用巧劲,缓缓推开。
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发出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
“吱呀”声。
门内。
是一间不过方丈、极其简陋的石室。
只有角落里,一盏如豆的油灯。
摇曳着昏黄微弱的光,勉强驱散着一小片黑暗。
一个身影,背对门口。
颓然坐在一堆散发霉味的枯草席上。
头发散乱花白。
身形魁梧。
身上,穿着明显是周军高级将领制式的、破损不堪沾满污渍的甲胄……
那背影——
赫然与沈国公沈渊,一般无二!
江临渊的心脏,勐地一紧!
希望与巨大的压力,瞬间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迈步上前——
突然!
那背对着他们的“沈渊”,勐地回过头来!
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庞——
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典型漠北人高颧骨深眼窝特征的脸庞!
此人眼中,非但没有丝毫囚徒的萎靡。
反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
狡黠、嘲弄与一丝残忍的快意!
假的!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江临渊的童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
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立刻明白了。
自己非但没有找到沈国公。
反而,落入了一个针对他而来的、更为阴险狡诈的——
反陷阱之中!
天可汗阿史那·咄苾……
早就料到了他会来!
就在此时——
一个低沉、缓慢,却充满了无上威严与猫捉老鼠般戏谑玩味的声音。
从他们身后那漆黑一片、尚未退出的通道黑暗中,缓缓传来。
一字一句,带着冰冷的回音,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江临渊……”
“你果然,还是来了。”
脚步声,沉稳而富有节奏地响起。
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轻微铿锵声。
下一刻!
数支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把,骤然亮起!
刺目的光芒,瞬间驱散通道的黑暗!
将整个狭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天可汗阿史那·咄苾本人,现身了。
一袭象征权力的玄色貂裘。
在一群气息如同洪荒凶兽、眼神冰冷嗜血的金狼卫精锐层层簇拥下。
他缓缓现身,彻底堵死了他们来时唯一的退路。
他那双如同草原上最狡诈凶猛头狼般的眼睛。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锐利光芒。
如同最坚实的枷锁,牢牢地、精准地——
锁定在了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晃却依旧挺直嵴梁的江临渊身上。
“既然来了,”
阿史那·咄苾的嘴角,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为何,不与本王……一见?”
“本王在此,等你已经……”
“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