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构陷的风波虽未完全平息…
但在江临渊雷霆反击与沈家自身的运作下,已渐成强弩之末。
加之沈怀民新科状元的光环…
镇国公府的门庭似乎比往日更显煊赫。
然而,府内暖玉阁,却刻意保持着一种低调的温馨。
今日是沈清辞的十五岁生辰。
因并非及笄之年,沈清辞又示意一切从简。
故而暖玉阁内,并未张灯结彩…
只多了几盆应季的兰草与清供的梅花…
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衬着窗外疏落的冬日景致…
反倒别有一番静谧安然。
来客确实不多。
除了自家人,外客寥寥。
沈母早早便到了暖玉阁…
亲自帮着打点琐事…
看着一身浅碧色衣裙、气质清冷的女儿…
眼中满是温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焦急。
作为母亲…
她比旁人更敏锐地感知到女儿心底深藏的冰封与重负…
也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与女儿有着名义婚约的年轻人…
是何等的耀眼与…抢手。
李文轩是得了三皇子看似无意的提点…
备了一份不失身份又显雅致的贺礼——一方古砚…
早早便到了。
他今日显得格外温文尔雅…
言谈举止恪守礼数…
与沈怀民谈论着翰林院见闻与近日诗坛趣事…
目光却时不时温和地落在安静坐在主位的沈清辞身上…
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关切。
沈清辞对他依旧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如同对待任何一位前来道贺的兄长同僚。
她的心思…
大半还沉浸在对慕家后续动向的警惕…
以及对兄长与公主那日益明朗关系的思量中。
稍晚些时候,王家的人也到了。
来的正是那位曾被江临渊于巷口救下的嫡女王芷嫣…
由一位胞兄陪同。
王芷嫣今日打扮得明丽却不失端庄…
一进门,目光便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当落在某个角落时…
她的眼眸明显亮了一下…
唇角弯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她落落大方地向沈清辞送上贺礼…
说了几句吉祥话…
便转向那个角落,声音清脆地唤道:
江公子,别来无恙?
坐在窗边,正与沈怀安低声说着什么的江临渊闻声抬头…
见是王芷嫣,便起身,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王姑娘。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色常服…
相较于李文轩的翰林官袍,显得格外朴素…
却自有一股清隽气度,令人难以忽视。
王芷嫣走到他近前,福了一礼…
声音压低了些,却足够让临近几人听清:
那日巷中匆匆,未曾好好谢过公子援手之恩。
今日借此良辰,芷嫣再谢公子。
她眼中是真切的感激…
并无半分闺阁女子的扭捏。
王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江临渊神色如常…
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坐在主位旁的沈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心里顿时一下。
这王家嫡女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
看她对临渊那态度…
感激中分明带着几分少女怀春的羞怯。
这…这可不是好兆头!
她不由得暗暗揪紧了帕子…
目光忧心地飘向自己那个对周遭暗涌似乎毫无察觉的女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
永乐公主南宫玥到了。
众人皆有些意外,纷纷起身相迎。
只见南宫玥穿着一身娇俏的鹅黄宫装…
披着雪白的狐裘…
小脸被风吹得微红…
带着几名宫女走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两个锦盒…
先是规规矩矩地向作为主人的沈清辞道贺…
送上了一份宫中御制的精致头面…
举止间倒是比往日沉稳了些许。
沈小姐,生辰安康。
南宫玥说道,将那份头面递给沈清辞的侍女。
然后,她转向江临渊…
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红晕…
将另一个稍小但看起来同样贵重的锦盒递了过去…
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江临渊,这个……是给你的。
上次在鸡鸣寺,是我鲁莽误会了你…
这个……算是赔礼。
我们……我们算扯平了…
以后就是朋友了,行吗?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江临渊。
江临渊看着她眼中那份混合着歉意和期待的澄澈…
略一沉吟,便伸手接过了锦盒…
语气缓和了些许:
公主殿下言重了。
既然殿下有意,江某恭敬不如从命。
南宫玥见他收了礼物…
语气也不再那么疏离…
顿时松了口气…
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那就说定了!
沈母在一旁看得心头更紧了几分!
连永乐公主都放下身段主动来和好?
还说要交朋友?
这…这怎么行!
一个王家姑娘还不够,又来个公主?
她看着江临渊那副波澜不惊…
似乎对谁都不远不近的样子…
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女婿虽说是权宜之计定下的…
可经过前番风波…
她是越看越觉得临渊这孩子沉稳可靠,智谋过人…
简直是万里挑一!
可别到头来…
自家这还没捂热乎的佳婿…
被外面的莺莺燕燕给勾跑了!
她忍不住又瞟向女儿…
却见沈清辞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
只顾低头喝茶…
沈母真是恨不得能替女儿上前去宣示一下。
宴席设在小花厅…
人不多,气氛倒也融洽。
沈怀民作为兄长,自是主导着场面…
言谈风趣,又不失分寸。
李文轩适时插话,展现才学。
王芷嫣偶尔与沈清辞低声交谈几句女儿家的话题。
南宫玥则似乎放下了包袱…
偶尔也会好奇地插嘴问江临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临渊话不多…
只在沈怀民或沈怀安问及时,才简短应答几句。
他坐在那里…
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与周遭的喜庆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却又奇异地并不显得突兀。
唯有在目光偶尔掠过主位上的沈清辞时…
会停留一瞬…
那平静的眸底…
似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澜。
沈母将这所有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
心中警铃大作。
王芷嫣和南宫玥对江临渊那明显不同的态度…
让她危机感陡升。
这满堂的年轻人…
怎么感觉像是来跟她抢女婿的?
她一边维持着端庄的笑容应酬着…
一边心里盘算着…
得找个机会跟女儿好好说道说道…
这快到手的金龟婿…
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飞了!
宴席尾声…
侍女们撤下杯盘,奉上清茶与精致的点心。
沈怀民看了看时辰…
又瞥了一眼安静品茶的江临渊和神色清淡的妹妹…
心中微动。
他起身,笑着对众人道:
诸位,前几日我得了一幅前朝古画…
似是仿李公麟的《维摩演教图》…
笔意颇有可观之处…
只是其中几处细节,我与文轩兄争论不下,难以定论。
听闻江公子于书画鉴赏一道亦有独到见解…
不知可否移步书房,一同品鉴一番?
他这话说得自然…
既捧了李文轩,又给了邀请江临渊的理由。
李文轩自然含笑应允。
沈怀民又转向沈清辞,语气温和:
辞儿,你也来帮兄长参详参详?
你于画理,眼光向来是准的。
沈清辞抬眸,对上兄长隐含深意的目光…
心中了然。
她略一沉吟,并未拒绝…
只淡淡道:
兄长有命,敢不从尔。
沈母看着长子这番安排…
眼睛顿时一亮!
还是怀民懂她!
这是要给辞儿和临渊制造独处的机会啊!
她立刻压下心中的欣喜…
面上越发温和地对众人笑道:
你们年轻人自去论画品茶…
我们在这儿再说会儿话。
心里却盼着…
女儿可要争气些…
趁此机会跟临渊多说几句话才好。
于是,沈怀民便带着李文轩、江临渊和沈清辞…
一同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留下王芷嫣、南宫玥与沈怀安等在花厅。
王芷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四人离去的背影。
南宫玥则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搞懂状况。
沈母端起茶盏…
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一抹期待的笑意。
这女婿,她得帮女儿看牢了才行!
可别再让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给惦记去了!
书房内,檀香幽幽。
那幅所谓的古画自然只是幌子…
沈怀民与李文轩装模作样地讨论片刻…
便有仆从来报…
说是前厅有客来访,请世子前去一见。
沈怀民面露…
对江临渊和沈清辞道:
劳烦江公子与小妹稍坐…
我去去便回。
文轩兄,可否一同前往?
或许来客你也认得。
李文轩虽心系沈清辞…
但世子相邀,且理由正当…
只得点头应下。
转眼间…
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江临渊与沈清辞二人。
炭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茶香与墨香混合在一起…
弥漫在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空气里。
窗外,天色渐晚…
夕光透过窗纸,带来一片朦胧的暖意。
沈清辞没有看江临渊…
目光落在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典籍上…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的刺绣纹样。
江临渊亦沉默着…
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
却没有喝…
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沉浮的叶影。
兄长刻意制造的独处空间…
意图明显。
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却让某些被刻意忽略的东西…
悄然浮上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