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凤鸣九霄
江临渊推开小院的木门,只见青鸾已候在门外。
今日她换了一身淡青色劲装,腰间束着银丝绦带,更显得身姿挺拔利落。
青鸾姑娘来得真早。江临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佩剑。那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的凤纹,显然不是凡品。
青鸾眼中带着几分戏谑:江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一夜之间就成了京城热议的人物。沈国公的未来女婿,这个身份可不简单。
江临渊自然明白她所指何事,却只是淡然一笑:不过是场戏罢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莫让贵人久等。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青鸾见他如此从容,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公子请上车。
马车缓缓驶向城郊,车厢内一片寂静。
江临渊闭目养神,心中却在快速梳理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从与沈清辞的意外相遇,到昨日的密谈,再到今日的神秘之约,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
青鸾几次欲言又止,但见他始终闭目沉思,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住。
这里已是京城远郊,四周古木参天,鸟鸣清脆,与城中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到了?江临渊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
青鸾摇头:后面的路要步行。她率先下车,指着前方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就是这里。
映入江临渊眼帘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阶,阶面上布满青苔,显然年代久远。石阶蜿蜒向上,消失在苍翠的林木间,尽头处隐约可见一座庄严的寺庙。
鸡鸣寺?他念出寺门匾额上的字,那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这是一座皇家寺庙,青鸾解释道,是先帝...
是先帝临终前赐给你主子的吧。江临渊接过话头,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四周环境,表面上是让她在此祭拜先祖,实则是为了给她一个承乾帝不便插手的地方。先帝真是用心良苦。
青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恢复平静:既然公子已经猜到,那就请快些上山,莫让主子久等。
承乾帝难道不会派人监视?江临渊仍有疑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路旁的树丛。
自然有。青鸾冷笑一声,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不过都被主子处理了,现在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公子尽管放心。
石阶不长,但颇为陡峭。二人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林间格外清晰。江临渊注意到,沿途确实有几个看似香客的人,但他们的步伐沉稳,目光锐利,显然都是练家子。
很快,他们来到寺门前。
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寺庙,朱墙碧瓦,飞檐翘角,处处彰显着皇家气派。
江临渊忽然停下脚步:既然来了,我想上炷香。
青鸾微微蹙眉,但还是示意一旁的僧人取来三炷香。那僧人步履轻盈,显然身怀武艺。
需要给香火钱吗?江临渊正要掏银子。
不必。青鸾拦住他,能来这里的都是皇亲贵胄,不缺你那点银子。
上香时,江临渊注意到香炉中燃烧的檀香气味独特,与那日收到的信上的香味如出一辙。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檀香清雅醇厚,显然是皇家特供,寻常寺庙绝用不起这样的香料。
随后,青鸾领着他穿过几重院落。
寺庙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殿宇连绵,廊庑回环,处处可见精美的彩绘和雕刻。
偶尔遇见几个僧人,也都是目不斜视,步履沉稳。
最终,他们来到一间僻静的厢房前。
青鸾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进来。
推开门,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正临窗而立。
晨光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姿挺拔如青松,着一袭月白色绣金凤宫装,虽样式简洁,但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最令人惊叹的是她的容貌。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不点而朱的唇。她的肌肤白皙胜雪,在晨光中仿佛泛着莹润的光泽。一头青丝梳成朝云近香髻,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凤簪,却更衬得她气质出尘。
但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罕见的深琥珀色,此刻正带着几分审视打量着江临渊。这双眼睛既有着皇室贵胄的威严,又透着几分被岁月磨砺出的沧桑,仿佛能洞穿人心。
江临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房间深处,那里垂着一道珠帘,帘后似乎有人影晃动。他注意到南宫凤仪说话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飘去,语气也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
草民江临渊,拜见殿下。江临渊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女子转身,唇角含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让人心生好感:江公子不必多礼。青鸾,赐座。
她的声音清越悦耳,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压迫。
待江临渊落座后,女子仔细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听说江公子如今是沈国公的未来女婿了?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殿下说笑了。江临渊神色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若是连您这位曾经的储君都看不破这场戏,那这戏未免演得太真了。
女子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缓步走到主位坐下,动作优雅从容:看来江公子是心甘情愿被沈小姐当枪使了?这份胸襟,倒是难得。
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江临渊淡淡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房间。这里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书架上摆满了典籍,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后宅深深,一步错步步错。沈小姐既然有所顾虑,在下若能助她觅得良缘,也算功德一件。
好一个怜香惜玉。女子轻笑,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过江公子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你可知如今京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慕容璟可不是好相处的。
江临渊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那就要请教殿下,为何要引在下来此了。总不会只是为了提醒在下这些吧?
女子神色微凝,放下茶盏:你如何知道是我引你来的?
江临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动作从容不迫:这封信,是殿下派人送去的吧?信上的檀香,与方才寺中所燃如出一辙。这种皇家特制的龙涎檀香,可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果然聪慧。女子叹道,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不错,是我请你父亲回京一叙。只是没想到...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遗憾。
可惜家父已经过世。江临渊直视着她,目光如炬,不知殿下找家父所为何事?这其中的缘由,还望殿下明示。
女子沉默片刻,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峦。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我乃先帝嫡幼女南宫凤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父皇自幼将我当作储君培养,教我治国之道,授我帝王之术。五岁启蒙,七岁习武,十岁便开始学习处理朝政...可惜...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十三年前,我受人蒙骗,远赴南疆为父皇寻药。那时我太过年轻,太过自信...待我归来,父皇已经驾崩,皇兄继位,而我则被幽禁于此。
江临渊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十三年前?那正是家父被罢官之时。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不错。南宫凤仪转身,目光灼灼,父皇罢免你父亲,实则是为了保护他。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知道传国玉玺和天子剑的下落。
江临渊脑中的一声,险些失态。他强自镇定,手指微微收紧:殿下莫非在说笑?家父从未提起过此事。若真如殿下所说,这等重要的事,他为何不告知于我?
我多次修书询问,你父亲始终不肯透露。南宫凤仪叹息一声,走回座位,我甚至许诺,事成之后让他官复原职,可他始终守口如瓶。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安国公的忠心,我一直是知道的。可这一次,他的态度让我很是困惑。
江临渊忽然问道:若没有这两样宝物,殿下就不争这个皇位了吗?
南宫凤仪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没有传国玉玺和天子剑,如何名正言顺?
那承乾帝可真有这两样宝物?江临渊反问,目光如炬,他算名正言顺吗?
自然不算!南宫凤仪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既然如此,殿下在顾虑什么?江临渊正色道,声音铿锵有力,真正的正统,不在那些死物,而在天下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殿下若真有为君之志,何须执着于两件器物?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南宫凤仪耳边炸响。她怔怔地看着江临渊,忽然想起父皇曾经的教诲。那时她还在稚龄,父皇抱着她坐在龙椅上,指着殿外的万里江山说:凤仪,你要记住,这天下最重要的不是玉玺,不是兵符,而是民心。泪水无声滑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留下两道湿痕。
江临渊连忙低头:在下失言...
不,你说得对。南宫凤仪拭去泪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是我想错了十三年。执着于寻找玉玺和天子剑,却忘了为君之本。
她重新打量着江临渊,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欣赏:不过,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如何从沈小姐和慕容璟的纠葛中全身而退。慕家的势力,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江临渊苦笑:还请殿下指点。
叫我凤仪就好。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这里不是皇宫,不必拘礼。既然你我能在此相遇,便是缘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凤仪姑娘。
窗外,一声清越的凤鸣划破长空,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
南宫凤仪望向窗外,目光深远: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