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小年刚过,年味却仿佛被一夜寒风吹淡了几分。青石镇上空的云层压得极低,灰蒙蒙的,酝酿着一场冬雪。
陆家主宅的堂屋里,暖意融融。陆母正将祭灶剩下的糖瓜分给围在身边的孙子们。明浩、明轩规矩地坐在小凳上小口咬着,小明远则急不可耐地伸出小胖手去抓,立刻被黏糊糊的糖浆粘了满手,急得哇哇叫。
“小馋猫,急什么!”陆母嘴里数落着,手上动作却轻柔,拉过小孙子用温热的湿布巾仔细擦拭,眼角带着纵容的笑纹。
老大媳妇赵素芬端着针线筐坐在稍远些的凳子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含笑看着。她身边挨着自家七岁的儿子铁蛋和五岁的儿子石墩,两个孩子也分到了糖瓜,吃得一脸满足。
“念棠那边……镇上铺子,没听着啥风声吧?”坐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的陆父,望着阴沉的天色,忽然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提。
陆母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将布巾搭在盆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她能有什么事?脑子活络,手艺也好,镇上有几个能比?”她没提周记,也没提柳树沟,仿佛那些潜在的风波都不值一提。只是转身去橱柜里取出一小包自己晒的干蘑菇,递给赵素芬,“老大媳妇,一会儿你跑一趟,给念棠送过去,她忙铺子,年货怕是还没置办齐全,这蘑菇炖肉香。”
赵素芬连忙放下针线接过,应了一声。陆母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跟她说,要是镇上买不着合意的肉,就回家来拿,后院里还挂着好些。”
这话说得自然,却让堂屋里静了一瞬。连陆父都抬眼看了老妻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这是明晃晃的偏袒,是婆婆对能干儿媳无声的支持。
赵素芬心里也明镜似的,婆婆这是怕三弟妹在镇上受了委屈,又不好明着去撑腰,只能从这些吃食用度上悄悄贴补。她心下感叹,三弟妹这几个月的变化,真是把婆婆那颗硬邦邦的心都给焐热了。
“哎,娘,我晓得了。”赵素芬应着,心里琢磨着再多带点自家做的红薯粉条过去。
村头那院子里,陆建民天不亮就起身,将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换上那件虽打满补丁却浆洗得硬挺的旧褂子,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笨拙地整理着衣领。招娣也早早起来,将自己和爹爹的破旧被褥抱到院里,借着稀薄的日光晾晒,又拿着小扫帚,将门槛缝隙里的尘土都扫了出来。父女俩沉默地忙碌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准备迎接几天后的那顿团圆饭。
“苏记”铺子照常开门,但门庭却比前两日冷清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观望气氛。
“苏娘子,不是不信你,”一个相熟的大娘面露难色,低声道,“实在是……镇上都在传,说你家这粮食来路不正……”
苏念棠面色平静,将大娘要的豆花仔细包好,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人耳中:“王大娘,您是老主顾了。这豆花是什么成色,什么味道,您心里有杆秤。”她目光坦然,“大家若是不放心,明日一早,我们铺子当场现磨豆子,做一批豆花,免费请大家尝!”
这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钱寡妇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脸都气白了:“念棠!周记太不是东西了!他们……他们把柳树沟那婆子家给砸了!”
苏念棠眸色骤冷。她进入空间,看着灵泉边那些优化后颗粒饱满的粮食,心中稍定。
“钱嫂子,赵嫂子,”她退出空间,神色恢复镇定,“劳你们一事。下午关铺后,分头去相熟的、信得过的老主顾家里走一趟,把明日免费尝豆花的事说出去!再把周记如何逼迫柳树沟乡亲的事,也‘悄悄’透出去。”
两人立刻明白了苏念棠的用意,领命而去。
傍晚,苏念棠回到村里,赵素芬已在她家院门口等着,手里提着干蘑菇、血肠,还有一小捆自家做的粉条。
“娘让你别太累着,缺啥家里有。”赵素芬将东西递过来,又压低声音,“你大哥今天去邻村换粮种,也听说了镇上那些混账话,气得不行,说要是周记的人敢来村里捣乱,他头一个不答应!”
苏念棠接过东西,心中暖流涌动。这份来自大家族的、不善言辞却实实在在的维护,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谢谢大嫂,也替我谢谢大哥。”
她走向村头,远远便看见陆建民蹲在院门口,正专注地涂抹着那块猪头肉。招娣看到她,小声喊着“三婶”。
苏念棠上前看了看猪肉,赞道:“腌渍一夜,明儿蒸出来肯定香。二哥费心了。”
陆建民低低“嗯”了一声,目光里有了点神采,指了指院里一个新编的背篓:“这个……给你。”
苏念棠接过背篓,心中微暖。
夜色渐浓,寒风卷着零星雪粒。苏念棠在家中,能听到村里关于周记和“苏记”明日自证清明的议论。灶房里,婆婆和大嫂送来的食物散发着温馨的香气。
她进入空间,看着那些饱含生机的粮食。明日,将是一场硬仗。但她的身后,有悄然转变、团结一心的家人,有空间赋予的底气。这份来自家族的力量,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不耀眼,却足以支撑她面对任何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