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沿着那条非天然形成的“守棺人之路”,向着更高、更深处跋涉。
脚下的路愈发难行。湿滑的苔藓仿佛有了生命,竭力将他们拽向深渊。
有时,路径狭窄到需要面贴冰冷的岩壁,像壁虎一样缓缓挪动,身侧便是吞吐着瘴气的无尽黑暗,仿佛一张等待猎物的巨口。
王胖子几乎是闭着眼睛,全靠陈默在后面抵着,才敢一步步往前蹭,嘴里早已没了念叨的力气,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复杂。腐朽的木质、潮湿的泥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古旧铜锈和某种香料混合的怪异味道,隐隐刺激着鼻腔。
陈默怀中的发丘印持续传来微弱的凉意,像一枚精准的罗盘,不仅警示着潜在的凶煞,似乎也对周围环境中流转的、某种庞大的“势”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他心中明了,这应该就是阿雅所说的,由无数悬棺共同构筑的庞大风水阵所引动的山川地气。
冷青柠则更多地依靠观察和推理。她注意到岩壁上的凿刻痕迹虽然古老,但某些关键转折处有明显的后期修葺迹象,显然是历代守棺人维护的结果。
她也发现,越是靠近某些特定的、棺椁材质明显不同或者位置尤其险要的悬棺,周围生长的植物就越发怪异,或是颜色妖异,或是形态扭曲,仿佛在汲取着不同性质的“养分”。
“看那里!”冷青柠忽然压低声音,手电光指向斜上方一处凹陷的岩壁。
众人循光望去,只见在那凹陷处,并非悬棺,而是镶嵌着几面已经锈蚀斑驳的青铜镜,镜面并非平直,而是带着奇特的弧度,以一种看似杂乱实则隐含规律的角度,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或许是月光透过云隙的残辉,以及下方深渊的黑暗。
镜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虫爬般的符文。
“那是‘辟邪镜’,”阿雅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是古代方士所立,用以折射和分散某些游离的、不祥的‘气’,防止它们侵蚀风水阵的核心区域。它们是风水阵的‘外沿屏障’之一。”
陈默若有所思。这与发丘天官利用符印、器物改变局部气场,趋吉避凶的道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规模更加宏大,手段也更加古老。
这瓶山风水阵,俨然一个精密而复杂的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经过一处需要借助垂落的粗壮藤蔓荡过近三米宽断崖的地方时,王胖子几乎要哭出来。
下面是漆黑一片,回荡着令人心悸的水声,仿佛通往地底黄泉。
“胖爷我……我要是掉下去,记得每年给我烧点纸钱,要多烧点金元宝!”王胖子死死抓住藤蔓,声音带着哭腔。
“少废话,抓紧!”陈默在他身后低喝,同时自己也抓住另一根藤蔓。阿雅和冷青柠已经轻盈地荡了过去。
王胖子眼睛一闭,心一横,嘴里胡乱喊着“祖师爷保佑!摸金校尉王胜利今日……”,猛地发力荡了出去。
或许是太过紧张,也或许是那藤蔓年代久远,在他荡到中间时,手中抓握的地方突然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断裂声!
“啊——!”王胖子魂飞魄散,只觉得身体一沉。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更粗壮的、隐藏在旁边的藤蔓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弹射过来,恰好卷住了他的腰,将他险险地拉到了对岸。
王胖子瘫倒在地,大口喘气,脸白如纸!
阿雅收回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刻着飞鸟纹路的骨笛。
“是它叫醒了老藤,”她轻声说,仿佛在解释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守棺人的小把戏。”
王胖子看着那骨笛,又看看那根仿佛活过来救了他一命的藤蔓,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对阿雅投去了一个混合着感激和后怕的复杂眼神。
这一刻,他彻底相信了这位守棺人后裔的神秘与能力。
这段插曲过后,路途似乎平顺了一些。又前行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一直向上攀援的小径突然开始向下倾斜,并且逐渐变得宽阔。
周围的雾气似乎也淡薄了些,但黑暗依旧浓重。
“我们快到了。”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终于,在绕过一块巨大得如同屏风般的岩石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平坦宽阔的石质平台。
这平台仿佛是镶嵌在悬崖峭壁中间的一个巨大露台,方圆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地面是相对平整的天然岩石,边缘处生长着一些耐阴的蕨类植物。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平台正对面、以及上下左右目光所及之处的情景。
无数口悬棺,密密麻麻、高低错落地分布在他们眼前的整片峭壁之上!
近的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棺底,远的则隐没在更高处的黑暗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这些棺椁材质各异,大小不一,有的完好无损,覆盖着岁月的苔藓;有的则已经破损,露出黑洞洞的内部;还有一些,棺盖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开启着,像是无声呐喊的嘴。
它们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承受着千年的风霜雨雪,共同构成了一片沉默而壮观的悬棺之林,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和心灵压迫感。
平台的下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浓郁的、带着土腥味的雾气在其中缓缓翻滚,仿佛有什么巨物在其中呼吸。
“这里就是‘望棺台’,”阿雅站在平台边缘,衣袂在从谷底升腾的微风中轻轻飘动,“是历代守棺人巡视风水阵,观察气机流转的主要地点之一。”
历经艰辛,他们终于抵达了核心区域的边缘。
站在这片古老的平台上,面对着这片无声的棺林,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渺小,以及即将面对的任务有多么艰巨。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谷底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呜咽风声,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在欢迎,或者说,在警告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