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列车仿佛航行在墨色的海洋中,只有规律的哐当声证明着它仍在坚定不移地前行。
车厢里愈加安静,大部分旅客都已陷入沉睡,偶尔响起几声鼾鸣,与车轮的节奏交织成一首催眠的交响。
然而,王胖子显然不属于入睡大军的一员。
冷青柠关于蛊毒与赶尸的“科普”,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像是一剂另类的兴奋剂,将他骨子里那份冒险基因彻底激活了。
恐惧过后,便是对未知领域“价值”的无限遐想。
他挪了挪肥硕的屁股,让自己在硬座上坐得更舒服些,一双小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说,默子,青柠姐,被刚才那么一吓……哦不,是那么一科普,胖爷我算是悟了!”
他搓着手,脸上堆起憧憬的笑容,“这湘西,遍地是宝啊!你们想啊,那些会放蛊的老寨子,手里头肯定有不少祖传的好东西吧?那些瓶瓶罐罐,说不定就是哪个朝代的古董,拿来养蛊可惜了,放在胖爷我手里,那才能体现它们的艺术价值!”
陈默依旧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王胖子见陈默没反应,又把目标转向稍微“配合”一点的冷青柠,继续他的畅想:
“还有那赶尸!青柠妹子你说他们用竹竿挑着……呃,零件走。那他们身上带的家伙事儿呢?辰州符!赶尸铃!那铃铛,我估计起码也得是个清中期的铜铃吧?还有那符,要是用的是老朱砂、黄表纸,流传到现在,那也是老物件了!辟邪镇宅,绝对有市场!”
冷青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瓶山区域的等高线图,仿佛那比王胖子的发财梦更有吸引力。
但这并未打击王胖子的热情,他彻底沉浸在了自己构建的财富蓝图里,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最关键的是什么?是瓶山!僰人悬棺啊兄弟们!那里面葬的是什么人?非富即贵啊!随便抠下来一块棺材板,那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更别说里面的陪葬品了!僰人那会儿神秘消失,留下的东西肯定又稀有又值钱!咱们这趟下去,那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那是去抄家……啊呸,是去考古发掘!”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金银玉器在向他招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这票干成了,胖爷我回潘家园,那可就扬眉吐气了!看谁还敢说胖爷我光说不练!咱直接盘下最大的店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胜利国际拍卖行’!专门经营高古冥器……啊不,是高古艺术品!到时候,老默你就是首席鉴定师,青柠姐你就是技术顾问,咱们三个,那就是潘家园的铁三角,不,是金三角!”
他挥舞着手臂,差点打到旁边过道经过的乘务员,赶紧缩了缩脖子,等乘务员走远,又压低声音,美滋滋地总结:
“想想吧,香车宝马,别墅靠海……到时候胖爷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娶他个三房四妾……呃,我是说,找一个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打断了王胖子的白日梦。
是陈默将手轻轻按在了面前的小桌板上。
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王胖子,那眼神深邃得让王胖子没来由地心里一虚。
“胖子,”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潘家园忘古斋的教训,难道已经忘了?”
仅仅一句话,王胖子脸上兴奋的红光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伙神秘凶徒的狠辣,以及“长生殿”这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轻易戳破了他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车厢里似乎都因为这句话而温度骤降。
冷青柠也终于从地图上抬起头,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给王胖子“降温”:
“王胜利,首先,盗掘、倒卖文物是违法行为,我们此次是以‘民俗考察’的名义进行活动,请注意你的言行。”
她先扣上了一顶大帽子,然后开始摆数据,“其次,根据现有资料和卫星图像分析,瓶山地区地质结构复杂,风化侵蚀严重,悬棺保存状况极不确定,大概率已朽坏。僰人文化神秘,葬俗特殊,是否存在大量贵金属陪葬品,在学术上存在巨大争议,更多可能是陶器、骨器或少量青铜器,其市场价值远低于你的预期。”
她顿了顿,给了王胖子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继续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对手是‘长生殿’。他们在龙隐窟展现出的组织性、武装程度和对超自然力量的运用,都远超普通盗墓团伙。他们的目标明确指向‘九龙骸’,你认为,在他们虎视眈眈之下,我们有机会从容地‘挑选明器’吗?更大的可能是,我们会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不断遭遇伏击、陷阱,甚至更诡异的攻击。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财富……”
她看了一眼王胖子瞬间垮下去的脸,毫不留情地补充,“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王胖子被两人连番打击,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他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嘟囔:“我……我这不是畅想一下未来嘛,给艰苦的旅途增加点动力……你们这一个拿血仇提醒,一个拿法律和现实打击……还让不让人有点念想了……”
陈默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淡淡地抛出一句:“活着,就是最好的念想。”
王胖子:“……”
冷青柠不再理会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地图上,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标记着几个可能进入瓶山的隘口。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王胖子委委屈屈地啃着最后一根火腿肠,发出细微的咀嚼声,仿佛在啃噬自己破灭的发财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