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印记又是一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在皮肉里搅动。
孙悟空没皱眉,也没抬手去摸。
他只是盯着南天门那根蟠龙柱,瞳孔深处的星图缓缓转动,像一口深井开始汲水。
柱子上的裂痕还在,灰白石纹如枯藤攀爬。
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见一道斧影从断口处劈出——不是实物,也不是幻象,而是一种刻进天地骨子里的回响。
那道影子高百丈,无头,肩扛巨斧,一斩之下,云层都跟着震颤。
他知道那是谁。
他也知道,这影子为何会在此时浮现。
冰甲覆体未散,寒意顺着血脉游走,与体内残存的三昧真火彼此角力。
可此刻,这两股力量都被一股更古老的东西压了下去——脊椎尽头,一点沉寂已久的血热突然苏醒,顺着经络一路冲上脑后,仿佛有把斧子正要破壳而出。
他闭上眼。
金瞳逆溯,将肩上“斩仙”印记中残留的那一丝飞刀烙印抽了出来。
那缕意志冰冷、锋利,带着鸿钧特有的操控欲,本该是祸患,可在他这里,反倒成了引信。
“你想借刀杀人?”他低笑一声,“那就让你这把刀,先砍断自己的锁链。”
话音落,舌尖一痛,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没有咽下,而是任由那口血滑入喉间,直坠丹田。
与此同时,左手猛地按在胸口冰甲之上,掌心火神兵虚影一闪即没,寒火二气被强行逆转,在脏腑间撞出轰然闷响。
这一击不是对外,而是向内。
如同擂鼓,三声重击。
第一声,震开弱水封禁;
第二声,逼出雷霆余毒;
第三声,唤醒藏于骨髓深处的战舞节律。
刹那间,左眼金瞳爆开一片幽蓝星海,不再吞噬,而是喷涌——无数细碎光影自瞳孔射出,裹挟着干戚虚影、玄罡符钉、火莲残纹,尽数投向蟠龙柱断裂之处。
石屑腾空而起,悬停半空。
一道身影,自尘埃中缓缓成形。
百米之高,赤身裸体,胸膛起伏如风箱拉动。
双臂粗过殿柱,右手持斧,左肩扛着一道横贯天地的裂痕。
虽无头颅,却有无穷战意自脖颈断口喷薄而出,化作赤金色光焰,灼得云层卷曲退避。
刑天虚影,再现人间。
它不动,仅是站着,便让整片南天门外的气流凝滞。
天兵手中的兵器不受控制地颤抖,雷火大阵的符光明灭不定,连远处哪吒脚下的风火轮都停了一瞬。
可这虚影终究是残缺的。
它的身形由战意凝聚,并非实体降临,维持不过三息,边缘已经开始剥落,如同沙雕遇潮。
孙悟空睁眼,眸光如电。
他右手猛然拍向自己左肩,正好压在那道“斩仙”刻痕之上。
剧痛袭来,皮肤崩裂,鲜血渗出,可他不收力,反而再压三分,硬生生将那道烙印往骨头里摁。
“你要看我断颈?”他咬牙,“那我就陪你,一起无头!”
话音未落,体内气血翻江倒海,脊背一阵刺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骨缝里钻出。
紧接着,金瞳星图与虚影完全同步,两股战意共振,发出无声长啸。
刑天虚影抬起巨斧,横斩。
没有声音,也没有火焰,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斩”意贯穿长空。
云海如布帛撕裂,百里之内豁然洞开。
就在这道裂缝尽头,五指山全貌暴露无遗。
山体表面佛光密布,原本庄严神圣,此刻却遍布蛛网般的裂纹。
裂缝深处透出暗红光芒,像是某种活物正在搏动。
更诡异的是,那些裂纹的走向,竟与花果山底的封印阵图一模一样。
孙悟空瞳孔微缩。
他还记得敖广交出定海神针时的眼神——不是畏惧,也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原来如此。
原来那根铁棒,从来不只是兵器。
它是钥匙。
是插在刑天心脏上的镇魂钉。
而现在,钉子松了。
他站在高空,赤袍猎猎,冰甲尚未褪去,表面却已浮现出细密火纹,如同熔岩在寒冰下奔流。
背后脊梁处,一幅完整的战舞图腾缓缓浮现,从尾椎一路延伸至后脑,形如持斧劈天之人,栩栩如生。
这不是幻觉。
这是传承。
是反抗者的血脉交接。
识海忽然剧痛,画面闪现——海底归墟,九条锁链贯穿一颗巨大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引发地脉震荡;而花果山底的封印阵眼,正随着那心跳同步明灭。
若强行唤醒,三界动摇。
若袖手旁观,洪荒永锢。
他咧嘴一笑,獠牙泛光。
“三界?老子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他抬起右手,掌心火光跃动,火神兵再度凝聚。
这一次,兵刃更长,刃脊上的“干戚”古篆清晰可见,末端还缠绕着一圈细链,正是此前吞噬哮天犬玄罡所化的法则锁。
冰甲随动作轻鸣,肩上斩仙印记持续发烫,仿佛回应着某个遥远存在的召唤。
他不再看五指山,也不再望凌霄殿。
他只是抬头,望着那片被刑天虚影劈开的天空。
风从缺口灌入,吹得他衣袍翻卷如旗。
远处,三十三重天边缘,云层开始凝结,一道道雷光悄然成型,如同锁链正在编织牢笼。
他知道,真正的围剿还没开始。
但他也清楚,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砸棍子的猴子了。
火神兵斜指苍穹,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雷:
“你说我吞过的法则比喝过的酒多?”
“那你可知道,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别人送来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