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猛那砂锅大的拳头在我瞳孔中急速放大,裹挟着的拳风已经先一步撞上我的面门,刮得皮肤生疼。台下甚至已经响起了女弟子的惊呼,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我像断线风筝般吐血飞出的凄惨画面。
完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开香槟庆祝了,但表面上,我必须演绎出极限的“凝重”与“忐忑”。
我的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生死大敌;我的嘴唇紧抿,似乎在强忍着旧伤带来的剧痛;我的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不甘”和“决绝”,充分展现了一个重伤员在绝境中最后的倔强。
完美!这表情管理,魔尊陛下看了都得夸我一句“影煞,你小子天生就是吃演戏这碗饭的”!
来吧,石猛!用你充满男子气概的拳头,终结我这疲惫的卧底生涯吧!我连等会儿倒地的姿势都想好了——不能直接挺地后仰,那样太假,得像一片被狂风撕下的落叶,带着不甘的旋转,最后重重砸在地上,还得弹那么一下,以示冲击力之强。对,嘴角要适时溢出一缕鲜血,不多不少,既能体现伤势沉重,又不会显得太夸张……
我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已经规划好了全套“受创-溃败”动作细节,甚至连倒地后是直接“昏迷”还是“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力为继”的选项都权衡利弊了一番(最终决定选择后者,更能体现不屈意志)。
然而,就在那蕴含着崩山裂石之力的拳头即将亲吻我胸口的刹那——
我体内深处,那属于魔族顶尖刺客的本能,那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战斗直觉,像是一根被狠狠拨动的琴弦,发出了尖锐到刺耳的警报!
危险!不能硬接!这一拳的发力方式有古怪!暗含三重震荡劲力,若实打实命中,表层伪装无事,但内里脏腑会被暗劲所伤!
这警报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强烈,完全超越了我理智的“摆烂”计划。
妈的! 我内心爆了一句粗口。
这傻大个看着莽,拳头里还藏着阴招?说好的体修都是直来直去的莽夫呢?天剑宗的教学质量现在都卷到这种程度了吗?教拳法的长老是不是兼职搞暗杀的?!
电光石火之间,理智与本能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理智(歇斯底里):“接住!必须接住!这是千载难逢的落败机会!受点暗伤算什么?回头用魔元悄悄修复就行!为了任务,为了低调,这点牺牲值得!”
本能(冷酷无情):“暗劲伤及本源,会影响后续伪装,增加暴露风险。且此等力道控制精妙,非寻常筑基体修所能为,硬接而不露破绽,难度极高。最优解:规避。”
理智:“规避个屁!规避了还怎么输?!我剧本都写好了!”
本能:“生存优先。暴露风险大于任务失败风险。”
淦!
几乎是身体自己做出了选择。
就在石猛的拳头即将印实的前一瞬,我那原本准备“硬扛”而微微前倾、蓄力(假装)的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微小到极致的幅度,像是被拳风吹动般,向后飘退了半寸!
同时,我那看似无力垂在身侧、准备用来“徒劳格挡”的右手,五指微不可查地一拂,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伪装成《基础炼气诀》的残余力量),如同春风拂过柳枝,轻柔地搭在了石猛的手腕桡骨侧一个极其隐秘的点上。
不是格挡,不是硬碰,而是——引!拨!
一触即分!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在台下绝大多数人看来,我可能就是被拳风逼得后退了半步,侥幸躲开了这必杀的一拳。
“呼——!”
石猛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甚至暗藏阴险后招的一拳,就这么擦着我的胸前衣襟轰了过去!狂暴的拳风将我厚厚的外袍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其实是魔族肤色天生较白)皮肤。
拳劲落空,打在擂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涟漪,发出沉闷的巨响。
整个广场,先是死寂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躲……躲开了?!”
“我的天!墨师兄怎么做到的?”
“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他刚才好像站不稳后退了半步!”
“可那一下……时机也太巧了!”
石猛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猛地收拳转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拳头,又看了看仅仅退了半步、依旧“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的我,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你……”他瓮声瓮气地开口,似乎想不明白我这“病秧子”是怎么躲开他志在必得的一拳的。
我内心此刻有一万头深渊魔象奔腾而过,踩碎了我所有的完美计划!
影煞啊影煞!你特么管不住你这破本能是吧?!说好的硬接呢?!说好的吐血倒地呢?!你这一下‘巧合’的躲避,加上那该死的、精妙到毫巅的‘一拂’,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跟直接喊‘我是装的’有什么区别?!
我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这该死的肌肉记忆!这该死的生存本能!老子想输一场怎么就这么难?!
但戏还得演下去!
我立刻用手捂住胸口,脸色从“苍白”转向“潮红”,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仿佛刚才那一下极限闪避,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并牵动了沉重的内伤。
“咳咳咳……好……好霸道的拳风……”我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和“虚弱”,“石猛师兄……果然……名不虚传……若非……侥幸……咳咳……”
我一边咳嗽,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石猛和裁判长老的表情。
石猛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他手腕上那个被我一拂而过的点,此刻应该有些微微的酸麻,虽然不明显,但以体修的敏锐,他肯定感觉到了。
完了完了,这傻大个不会开始起疑心了吧? 我心中警铃大作。
裁判长老也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我那“巧合”的躲避,有点过于精妙了。
不行!必须把剧情拉回正轨!
我强行压下内心的崩溃,重新“挣扎”着站直身体(虽然看起来更像是在打摆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不甘和一丝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假装的那种)。
“石猛师兄……果然……厉害……”我咬着牙,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墨影……还能……再战!请……出第二拳吧!”
我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色厉内荏,那叫一个外强中干。潜台词就是:你快用更猛的招式来揍我啊!这次我保证不躲了!真的!我发誓!(才怪!但愿本能别再捣乱!)
石猛眼中的困惑渐渐被一种被挑衅的怒意所取代。他可能觉得我刚才那一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是我在绝境中爆发的最后潜力。但无论如何,我“侥幸”躲开他的第一拳,无疑是对他“三拳”宣言的挑战。
“好!很好!”石猛怒极反笑,身上的土黄色灵光再次暴涨,肌肉贲张,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气势比刚才更加恐怖,“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个病痨鬼还有点门道!既然如此……”
他双拳缓缓握紧,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响声,整个擂台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第二拳,我会用上八成功力!我看你怎么躲!”
仙门卧底影煞,于精心策划的“合理落败”剧本开局即遭重大挫折——因该死的保命本能,导致“硬接重拳,吐血倒地”的完美计划泡汤,反而上演了一出“侥幸逃生”的戏码,引起了对手和裁判的微妙关注。
其卧底生涯最大的敌人,似乎从来不是仙门高手,而是自己那不受控制、总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刷存在感的战斗本能和这具经过千锤百炼、对危险有着近乎变态感知的魔族躯壳。
这班上的……想按计划输一场都这么心惊肉跳!再这样下去,别说低调做魔,怕是要被这破本能给直接送到仙门解剖台上!石猛兄台,求给力,下一拳千万别再玩花的了,直接大力出奇迹行不行?!